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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國既去逾旬,金人薄都城。子寅為郎,在城中,客或憂之,安國愀然曰:「主上在重圍中,號令不出,卿大夫恨效忠無路,敢唸子乎!」敵圍益急,欽宗亟召安國及許景衡,詔竟不達。
高宗即位,以給事中召。安國言:「昨因繳奏,遍觸權貴,今陛下將建中興,而政事弛張,人才升黜,尚未合宜,臣若一一行其職守,必以妄發,干犯典刑。」黃潛善諷給事中康執權論其託疾,罷之。三年,樞密張浚薦安國可大用,再除給事中。賜其子起居郎寅手札,令以上意催促。既次池州,聞駕幸吳、越,引疾還。
紹興元年,除中書舍人兼侍講,遣使趣召,安國以《時政論》二十一篇先獻之。論入,復除給事中。二年七月入對,高宗曰:「聞卿大名,渴于相見,何為累詔不至?」安國辭謝,乞以所進二十一篇者施行。其論之目,曰《定計》、《建都》、《設險》、《制國》、《恤民》、《立政》、《核實》、《尚志》、《正心》、《養氣》、《宏度》、《寬隱》。論《定計》略曰:「陛下履極六年,以建都,則未有必守不移之居;以討賊,則未有必操不變之術;以立政,則未有必行不反之令;以任官,則未有必信不疑之臣。舍今不圖,後悔何及!」論《建都》謂:「宜定都建康以比關中、河內,為興復之基。」論《設險》謂:「欲固上流,必保漢、沔;欲固下流,必守淮、泗;欲固中流,必以重兵鎮安陸。」論《尚志》謂:「當必志于恢復中原,祗奉陵寢;必志于掃平仇敵,迎復兩宮。」論《正心》謂:「戡定禍亂,雖急於戎務,而裁決戎務,必本於方寸。願選正臣多聞識、有志慮、敢直言者置諸左右,日夕討論,以宅厥心。」論《養氣》謂:「用兵之勝負,軍旅之強弱,將帥之勇怯,系人君所養之氣曲直何如。願強於為善,益新厥德,使信于諸夏、聞于夷狄者,無曲可議,則至剛可以塞兩間,一怒可以安天下矣。」安國嘗謂:「雖諸葛復生,為今日計,不能易此論也。」
居旬日,再見,以疾懇求去。高宗曰:「聞卿深于《春秋》,方欲講論。」遂以《左氏傳》付安國點句正音。安國奏:「《春秋》經世大典,見諸行事,非空言比。今方思濟艱難,《左氏》繁碎,不宜虛費光陰,耽玩文采,莫若潛心聖經。」高宗稱善。尋除安國兼侍讀,專講《春秋》。時講官四人,援例乞各專一經。高宗曰:「他人通經,豈胡安國比。」不許。
會除故相朱勝非同都督江、淮、荊、浙諸軍事,安國奏:「勝非與黃潛善、汪伯彥同在政府,緘默附會,循致渡江。尊用張邦昌結好金國,淪滅三綱,天下憤鬱。及正位塚司,苗、劉肆逆,貪生苟容,辱逮君父。今強敵憑陵,叛臣不忌,用人得失,系國安危,深恐勝非上誤大計。」勝非改除侍讀,安國持錄黃不下,左相呂頤浩特令檢正黃龜年書行。安國言:「‘有官守者,不得其職則去’。臣今待罪無補,既失其職,當去甚明。況勝非系臣論列之人,今朝廷乃稱勝非處苗、劉之變,能調護聖躬。昔公羊氏言祭仲廢君為行權,先儒力排其說。蓋權宜廢置非所施于君父,《春秋》大法,尤謹于此。建炎之失節者,今雖特釋而不問,又加選擢,習俗既成,大非君父之利。臣以《春秋》入侍,而與勝非為列,有違經訓。」遂臥家不出。
初,頤浩都督江上還朝,欲去異己者,未得其策。或教之指為朋黨,且曰:「黨魁在瑣闈,當先去之。」頤浩大喜,即引勝非為助,而降旨曰:「胡安國屢召,偃蹇不至,今始造朝,又數有請。初言勝非不可同都督,及改命經筵,又以為非,豈不以時艱不肯盡瘁,乃欲求微罪而去,其自為謀則善,如國計何?」落職,提舉仙都觀。是夕,彗出東南。右相秦檜三上章乞留之,不報,即解相印去。侍御史江躋上疏,極言勝非不可用,安國不當責。右司諫吳表臣亦言安國扶病見君,欲行所學,今無故罪去,恐非所以示天下。不報。頤浩即黜給事中程瑀、起居舍人張燾及躋等二十餘人,雲應天變除舊佈新之象。台省一空,勝非遂相,安國竟歸。
五年,除徽猷閣待制、知永州,安國辭。詔以經筵舊臣,重閔勞之,特從其請,提舉江州太平觀,令纂修所著《春秋傳》。書成,高宗謂深得聖人之旨,除提舉萬壽觀兼侍讀。未行,諫官陳公輔上疏詆假托程頤之學者。安國奏曰:「孔、孟之道不傳久矣,自頤兄弟始發明之,然後知其可學而至。今使學者師孔、孟,而禁不得從頤學,是入室而不由戶。本朝自嘉祐以來,西都有邵雍、程顥及其弟頤,關中有張載,皆以道德名世,公卿大夫所欽慕而師尊之。會王安石、蔡京等曲加排抑,故其道不行。望下禮官討論故事,加之封爵,載在祀典,比于荀、楊、韓氏,仍詔館閣裒其遺書,校正頒行,使邪說者不得作。」奏入,公輔與中丞周秘、侍御史石公揆承望宰相風旨,交章論安國學術頗僻。除知永州,辭,復提舉太平觀,進寶文閣直學士,卒,年六十五。詔贈四官,又降詔加賻,賜田十頃恤其孤,謚曰文定,蓋非常格也。
安國強學力行,以聖人為標的,志于康濟時艱,見中原淪沒,遺黎塗炭,常若痛切于其身。雖數以罪去,其愛君憂國之心遠而彌篤,每有君命,即置家事不問。然風度凝遠,蕭然塵表,視天下萬物無一足以嬰其心。自登第迄謝事,四十年在官,實歷不及六載。
朱震被召,問出處之宜,安國曰:「子發學《易》二十年,此事當素定矣。世間惟講學論政,不可不切切詢究,至於行己大致,去就語默之幾,如人飲食,其饑飽寒溫,必自斟酌,不可決諸人,亦非人所能決也。吾平生出處皆內斷於心,浮世利名如蠛蠓過前,何足道哉!」故渡江以來,儒者進退合義,以安國、尹焞為稱首。侯仲良言必稱二程先生,他無所許可。後見安國,嘆曰:「吾以為志在天下,視不義富貴真如浮雲者,二程先生而已,不意復有斯人也。」
安國所與游者,游酢、謝良佐、楊時皆程門高弟。良佐嘗語人曰:「胡康侯如大冬嚴雪,百草萎死,而松柏挺然獨秀者也。」安國之使湖北也,時方為府教授,良佐為應城宰,安國質疑訪道,禮之甚恭,每來謁而去,必端笏正立目送之。
自王安石廢《春秋》不列于學官,安國謂:「先聖手所筆削之書,乃使人主不得聞講說,學士不得相傳習,亂倫滅理,用夏變夷,殆由乎此。」故潛心是書二十餘年,以為天下事物無不備于此。每嘆曰:「此傳心要典也。」
安國少欲以文章名世,既學道,乃不復措意。有文集十五卷、《資治通鑒舉要補遺》一百卷。三子,寅、宏、寧。
寅字明仲,安國弟之子也。寅將生,弟婦以多男欲不舉,安國妻夢大魚躍盆水中,急往取而子之。少桀黠難制,父閉之空閣,其上有雜木,寅盡刻為人形。安國曰:「當有以移其心。」別置書數千卷于其上,年餘,寅悉成誦,不遺一卷。游闢雍,中宣和進士甲科。
靖康初,以御史中丞何薦,召除秘書省校書郎。楊時為祭酒,寅從之受學。遷司門員外郎。金人陷京師,議立異姓,寅與張浚、趙鼎逃太學中,不書議狀。張邦昌偽立,寅棄官歸,言者劾其離次,降一官。
建炎三年,高宗幸金陵,樞密使張浚薦為駕部郎官,尋擢起居郎。金人南侵,詔議移蹕之所,寅上書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