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妃怙寵上僭,欲假後蓋出遊。帝使自來請,後與之,無靳色。妃喜,還以告,帝曰:「國家文物儀章,上下有秩,汝張之而出,外廷不汝置。」妃不懌而輟。
英宗方四歲,育禁中,後拊鞠周盡;迨入為嗣子,贊策居多。帝夜暴疾崩,後悉斂諸門鑰置於前,召皇子入。及明,宰臣韓琦等至,奉英宗即位,尊後為皇太后。
帝感疾,請權同處分軍國事,禦內東門小殿聽政。大臣日奏事有疑未決者,則曰「公輩更議之」,未嘗出己意。頗涉經史,多援以決事。中外章奏日數十,一一能紀綱要。檢柅曹氏及左右臣仆,毫分不以假借,宮省肅然。
明年夏,帝疾益愈,即命撤簾還政,帝持書久不下,及秋始行之。敕有司崇峻典禮,以弟佾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神宗立,尊為太皇太后,名宮曰慶壽。帝致極誠孝,所以承迎娛悅,無所不盡,從行登玩,每先後策掖。後亦慈愛天至,或退朝稍晚,必自至屏扆候矚,間親持饍飲以食帝。外家男子,舊毋得入謁。後春秋高,佾亦老,帝數言宜使入見,輒不許。他日,佾侍帝,帝復為請,乃許之,因偕詣後閤。少焉,帝先起,若令佾得伸親親意。後遽曰:「此非汝所當得留。」趣遣出。
晚得水疾,侍醫莫能治。元豐二年冬,疾甚,帝視疾寢門,衣不解帶。旬日崩,年六十四。帝推恩曹氏,拜佾中書令,進官者四十餘人。
初,王安石當國,變亂舊章,後乘間語神宗,謂祖宗法度不宜輕改。熙寧宗祀前數日,帝至後所,後曰:「吾昔聞民間疾苦,必以告仁宗,因赦行之,今亦當爾。」帝曰:「今無他事。」後曰:「吾聞民間甚苦青苗、助役,宜罷之。安石誠有才學,然怨之者甚眾,帝欲愛惜保全之,不若暫出之於外。」帝悚聽,垂欲止,復為安石所持,遂不果。
帝嘗有意于燕薊,已與大臣定議,乃詣慶壽宮白其事。後曰:「儲蓄賜予備乎?鎧仗士卒精乎?」帝曰:「固已辦之矣。」後曰:「事體至大,吉凶悔吝生乎動,得之不過南面受賀而已;萬一不諧,則生靈所繫,未易以言。苟可取之,太祖、太宗收復久矣,何待今日。」帝曰:「敢不受教。」
蘇軾以詩得罪,下御史獄,人以為必死。後違預中聞之,謂帝曰:「嘗憶仁宗以制科得軾兄弟,喜曰:‘吾為子孫得兩宰相。’今聞軾以作詩系獄,得非仇人中傷之乎?捃至于詩,其過微矣。吾疾勢已篤,不可以冤濫致傷中和,宜熟察之。」帝涕泣,軾由此得免。及崩,帝哀慕毀瘠,殆不勝喪。有司上謚,葬于永昭陵。
張貴妃,河南永安人也。祖穎,進士第,終建平令。父堯封,亦舉進士,為石州推官卒。時堯封史堯佐補蜀官,堯封妻錢氏求挈孤幼隨之官,堯佐不收恤,以道遠辭。妃幼無依,錢氏遂納于章惠皇后宮寢。長得幸,有盛寵。妃巧慧多智數,善承迎,勢動中外。慶歷元年,封清河郡君,歲中為才人,遷修媛。忽被疾,曰:「妾姿薄,不勝寵名,原為美人。」許之。皇祐初,進貴妃。後五年薨,年三十一。仁宗哀悼之,追冊為皇后,謚溫成。追封堯封清河郡王,謚景思。而堯佐因緣僥倖,致位通顯雲。
苗貴妃,開封人。父繼宗。母許,先為仁宗乳保,出嫁繼宗。帝登位,得復通籍。妃以容德入侍,生唐王昕、福康公主。封仁壽郡君,拜才人、昭容、德妃。英宗育于禁中,妃擁佑頗有恩。既踐阼,疇其前勞,進貴妃。贈其父至太師、吳國公,母陳、楚國夫人。福康下嫁,當貤恩外家,抑不肯言。元祐六年薨,年六十九。哲宗輟朝,出奠,發哀苑中,謚曰昭節。
周貴妃,開封人。生四歲,從其姑入宮,張貴妃育為女。稍長,遂得侍仁宗,生兩公主。帝崩,妃日一疏食,屏處一室,誦佛書,困則假寐,覺則覆誦,晝夜不解衣者四十年。公主下嫁錢景臻、郭獻卿。連進至賢妃,徽宗立,加貴妃。歷五朝,勤約一致。啟壽藏於周氏塋南,傍建僧屋,費緡錢六萬,皆貯儲奉賜。郭公主先亡,詔許出外第,與親戚相往來。年九十三薨,謚昭淑。
楊德妃,定陶人。天聖中,以章獻太后姻連,選為禦侍,封原武郡君,進美人。端麗機敏,妙音律,組紃、書藝一過目如素習。父忠為侍禁,仁宗欲加獎擢,辭曰:「外官當積勞以取貴,今以恩澤徼幸,恐啟左右詖謁之端。」帝悅,命徙居肅儀殿。贈其祖貴州刺史,而官其叔弟五人。積與郭後不相能,後既廢,妃亦遣出。後復召為婕妤,歷修媛、修儀。熙寧五年薨,年五十四。贈德妃。
馮賢妃,東平人。曾祖炳,知雜御史;祖起,兵部侍郎。妃以良家女,九歲入宮。及長,得侍仁宗,生邢、魯國二公主。封始平郡君。帝將登其品秩,力辭不拜。養女林美人得幸神宗,生二王而沒,王尚幼,妃保育如己子。累加才人、婕妤、修容。在禁掖幾六十年,始終五朝,動循禮度。薨,年七十七,贈賢妃。
英宗宣仁聖烈高皇后,亳州蒙城人。曾祖瓊,祖繼勛,皆有勛王室,至節度使。母曹氏,慈聖光獻後姊也,故後少鞠宮中。時英宗亦在帝所,與後年同,仁宗謂慈聖,異日必以為配。既長,遂成昏濮邸。生神宗皇帝、岐王顥、嘉王頵、壽康公主。治平二年冊為皇后。
後弟內殿崇班士林,供奉久,帝欲遷其官,後謝曰:「士林獲升朝籍,份量已過,豈宜援先後家比?」辭之。神宗立,尊為皇太后,居寶慈宮。帝累欲為高氏營大第,後不許。久之,但斥望春門外隙地以賜,凡營繕百役費,悉出寶慈,不調大農一錢。
元豐八年,帝不豫,浸劇,宰執王珪等入問疾,乞立延安郡王為皇太子,太后權同聽政,帝頷之。珪等見太后簾下。後泣,撫王曰:「兒孝順,自官家服藥,未嘗去左右,書佛經以祈福,喜學書,已誦《論語》七卷,絶不好弄。」乃令王出簾外見珪等,珪等再拜謝且賀。是日降制,立為皇太子。初,岐、嘉二王日問起居,至是,令母輒入。又陰敕中人梁惟簡,使其妻制十歲兒一黃袍,懷以來,蓋密為踐阼倉卒備也。
哲宗嗣位,尊為太皇太后。驛召司馬光、呂公著,未至,迎問今日設施所宜先。未及條上,已散遣修京城役夫,減皇城覘卒,止禁庭工技,廢導洛司,出近侍尤亡狀者。戒中外毋苛斂,寬民間保戶馬。事由中旨,王珪等弗預知。又起文彥博于既老,遣使勞諸途,諭以復祖宗法度為先務,且令亟疏可用者。
從父遵裕坐西征失律抵罪,蔡確欲獻諛以固位,乞復其官。後曰:「遵裕靈武之役,塗炭百萬,先帝中夜得報,起環榻行,徹旦不能寐,聖情自是驚悸,馴致大故,禍由遵裕,得免刑誅,幸矣。先帝肉未冷,吾何敢顧私恩而違天下公議!」確悚忄慄而止。
光、公著至,並命為相,使同心輔政,一時知名士匯進于廷。凡熙寧以來政事弗便者,次第罷之。於是以常平舊式改青苗,以嘉祐差役參募役,除市易之法,逭茶鹽之禁舉邊砦不毛之地以賜西戎,而宇內復安。契丹主戒其臣下,復勿生事于疆場,曰:「南朝盡行仁宗之政矣。」
蔡確坐《車蓋亭詩》謫嶺表,後謂大臣曰:「元豐之末,吾以今皇帝所書佛經出示人,是時惟王珪曾奏賀,遂定儲極。且以子繼父,有何間言?而確自謂有定策大功,妄扇事端,規為異時眩惑地。吾不忍明言,姑托訕上為名逐之耳。此宗社大計,奸邪怨謗所不暇恤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