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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 - 46 / 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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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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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老夥計,對此我有一言奉告:不如一醉方休!瞧我,痛飲以後,便自得其樂地倒在沙發上(我家的沙發可舒服了,有彈簧墊),我就想,譬如說吧,我就是什麼荷馬或者但丁,或者是什麼腓特烈大帝②你愛怎麼想都行。嗯,可是你卻想象不出你就是坦丁或者腓特烈大帝,第一,因為你潔身自好,我行我素,第二,你想為所欲為是被禁止的,因為你是匹疲于奔命的驛馬。我可以胡思亂想,而你只有現實。請聽為兄我的一句肺腑之言,要不就是你看不起我,把我不放在眼裡,(哪怕再過十年我都對你有氣)請問:你需要錢嗎?我有的是。你別撇嘴嘛。把錢拿去,跟老闆清了帳,甩掉這枷鎖,然後幹點什麼,使自己一年的吃穿有個保證,再坐下來,愛寫什麼寫什麼,寫一部大部頭作品!怎麼樣?你意下如何?」

①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處女作《窮人》。


  

②腓特烈大帝(紅鬍子)(-一二三一一九O),德意志國王,神聖羅馬帝國皇帝(一一五五年加冕)。

「我說馬斯洛博耶夫!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現在我還什麼都不能答覆你,因為說來話長。有一些情況。不過,我保證以後一定統統告訴你,像親兄弟一樣告訴你。謝謝你的一片好意:我保證一定去看你,而且要去很多次。但是事情是這樣的:既然你跟我無話不談,因此我也想請你替我拿拿主意,再說幹這些事你又是行家裡手。」

於是我就把史密斯和他的外孫女的事,從食品店開始講起,原原本本地都告訴了他。不過說來也怪:當我告訴他這事的時候,我從他的眼睛裡看得出來,他對這事也略有耳聞。因此我便問他是怎麼回事。

「不,也不盡然,」他答道,「不過,關於史密斯的事我倒略有耳聞,說有一個老頭死在一家食品店了。至于那個布勃諾娃太太,我倒確實略知一二。兩個月以前,我曾收下這太太給我的一筆賄賂。哪有好處,我就在哪伸手①,僅僅在這方面我有點像莫里哀②。不過,我雖然敲了她一百盧布,然而當時我就下定決心還要狠狠地再敲她一筆,那就不是一百盧布,而是五百盧布了。這娘們壞透了!淨做一些天理難容的事。這本來也沒什麼,可是有時候做得太絶了。請別以為我是堂吉訶德。關鍵在於我又可以狠狠地撈上一筆了,因此半小時前我遇到了西佐勃留霍本,心裡別提多高興了。西佐勃留霍夫分明是有人帶來的,也就是那個大肚子帶來的,因為我知道那大肚子專搞什麼勾當,所以我斷定....我要把他當場拿獲!我很高興能從你這兒聽到關於那小姑娘的事;現在我又找到了另一條線索。我說老夥計,我經常接受各種各樣的私人委託,還認識一些三教九流的人!不久前,我曾經刺探過一件小事,替一位公爵,跟你實說了吧這位公爵居然關心這樣一件小事,真是匪夷所思。要不然,你要是愛聽的話,我可以給你說說另一件有關一個有夫之婦的故事?我說老夥計,你可以常常到我家裡去嘛,我已經準備下了許多故事,只要你把它寫出來,肯定歎為觀止....」

「那公爵姓什麼?」我好像預感到什麼似的打斷了他的話。

「你問這幹嗎?好吧:姓瓦爾科夫斯基。」

「叫彼得?」

「就是他。你認識?」

①原文是法文。

②據說,上面這句成語,派出莫里哀,故有此說。

「認識,但不熟。好吧,馬斯洛博耶夫,我要不止一次地來看你,請你談談這位先生,」我站起身來說道,「你讓我太有興趣了。」

「我說老夥計,你愛來多少次都行。我這人可會講故事啦,但是有一定界限明白嗎?要不然的話,就會喪失信用和聲譽,我是說做生意,以及其他等等。」

「好吧,能說多少說多少,保住聲譽就成。」

我說這話時甚至很激動。他注意到了這點。

「嗯,剛纔我告訴你的那事,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你有沒有想起什麼事?」

「關於你說的那事?先等我兩分鐘;算完帳再說。」


  
他向櫃檯走去,在那裡,彷彿無心似的,突然跟那個穿緊身外衣,也就是被人不客氣地叫做米特羅什卡的小伙子站到了一起。我覺得,馬斯洛博耶夫跟他的關係比他自己向我承認的要深。起碼看得出來,他倆唧唧我我,無話不談,現在決不是第一次。從外表看,米特羅什卡這小伙子長得相當突出。他身穿緊身外衣,貼身穿著紅綢襯衫,臉型粗獷,但十分英俊。看去還相當年輕,膚色黝黑,目光剽悍而又炯炯有神,他給人的印象是這人很有意思,而且對他毫無反感。他的一舉一動彷彿教意擺出一到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與此同時,眼下,他顯然有所收斂,很希望裝出一副非常能幹而又辦事穩重的樣子。

「我說萬尼亞,」馬斯洛博耶夫回到我身邊後說道,「今晚七點你上我家去,我能告訴你點什麼也說不定。你知道嗎,我一個人起不了大作用;過去倒能起點作用,而現在,不過是個醉鬼罷了,早就洗手不幹了。但是我還有一些過去的關係;多少可以打聽到點什麼,私底下跟各種各樣的行家裡手還有點勾搭;就靠這點關係我還能幹一氣;當然,當我有空,在我清醒的時候,我自己也幹一點,也是通過熟人....多半是包打聽....好了,不扯這個了!夠啦....這是我的住址:在六鋪街。可是現在,老夥計,我已經什麼也幹不了啦。再喝杯紅葡萄酒就回家。躺會兒。你來了我要介紹你跟亞歷山德拉·謝苗諾芙娜認識認識,有時間,再談談詩歌。」

「嗯,也談談那事嗎?」

「嗯,談也說不定。」

「行,我來,一定來....」


第二部 06

安娜·安德烈耶芙娜早已經在等我了。昨天我把娜塔莎寫信來的事告訴了她,激起了她強烈的好奇心,她一直在等我,希望我一大早就去,最晚不要超過十點鐘。可是我去看她的時候,已經是午後一點多鐘了,可憐的老太太千等我不來,萬等我不來,都急死了。此外,她還想向我宣佈一個她從昨天起產生的新希望,同時她也想談談尼古拉·謝爾蓋伊奇;他從昨天起就身染微恙,面色陰沉,與此同時卻又對她特別溫存,特別體貼。我來到後,她對我擺出一副不滿和冷淡的表情,待答不理的,沒露出一絲一毫的好奇心,似乎就差沒說出口來:「你來幹嗎?你倒有興緻,先生,見天來這兒閒逛。」因為我來晚了,她在生我的氣。但是因為我有急事,所以就不再拖延,而是一桿子插到底,把昨天在娜塔莎那兒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都告訴了她。老太太一聽說老公爵去了,而且還鄭重其事地向娜塔莎提出了求婚,她假裝出來的那副愁眉苦臉就一下子煙消雲散了。她那份高興呀,我簡直沒法形容,她甚至有點兒手足無措,又是畫十字,又是哭,又是對著聖像連連磕頭,她還一再擁抱我,想立刻跑去找尼古拉·謝爾蓋伊奇,把這喜訊告訴他。  「哪能呢,小老弟,他那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完全是因為橫遭別人欺壓給氣出來的呀,可現在好啦,他一知道娜塔莎已經如願以償了,霎時間就會忘掉一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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