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爾摩斯先生,你聽到我就要辭去卡拉瑟斯先生的僱聘,不會感到驚奇吧。即使報酬優厚,我也不甘心忍受這尷尬的處境。我在星期六回城裡,不打算再回來了。卡拉瑟斯先生已備好一輛馬車,因此,如果說過去路上有什麼危險的話,那麼偏僻車路上的危險現在已經不存在了。
至於我辭聘的具體原因,不單是我和卡拉瑟斯先生的尷尬處境,而且是那個令人嫌惡的人伍德利先生又來了。他本來可怕,現在的嘴臉更可怕了。因為他好象出了什麼事,所以更加不象樣子了。我是從窗子裡面看到他的,我很高興說,我並沒有碰上他。他和卡拉瑟斯先生談了很長時間,從此以後卡拉瑟斯先生非常激動。伍德利一定居住在附近,因為他並沒有住在卡拉瑟斯家裡。今早我又看到他在灌木叢中鬼鬼祟祟地活動。我不久就會在這地方碰到這頭兇猛的吃人野獸,簡直說不出是多麼憎恨和害怕了。卡拉瑟斯先生怎麼竟能容忍這樣的一個傢伙?一刻也容忍不得啊!不過,我的一切麻煩到星期六就要結束了。
「我相信是這樣的,華生,我相信是這樣的,"福爾摩斯嚴肅地說道,“圍繞着這位小姑娘正進行着一場極為隱秘的陰謀,我們有責任去一趟,不讓任何人在她最後一次旅行中騷擾她。華生,我想星期六早晨我們一定抽時間一起去,以便保證我們這次奇異而廣泛的調查不致遭受不幸的結局。」
我承認直到現在我還沒有十分看重這件案子,在我看來其中並沒有什麼危險,只不過有些荒誕、古怪而已。男人埋伏着等待漂亮的女人並且尾隨她,這並不是什麼聞所未聞的事,如果他只有那麼一點點放肆,不僅不敢向她求愛,而在她接近他的時候,反而逃跑,那他就不是十分可怕的暴徒。那個惡棍伍德利則又當別論。可是,除了那一次之外,他再沒有騷擾過我們的委託人,近來他到過卡拉瑟斯家,可也沒有闖到她面前。那個騎車人無疑是酒店老闆所說的周末聚會的成員。可他是什麼人呢,他要幹什麼呢?卻依然模糊不清。福爾摩斯的嚴肅表情,他離開我們房間以前,把一隻手槍塞到衣袋裏,這些都使我感到,這一連串怪事後面可能隱藏着悲劇。
夜雨之後,早晨陽光燦爛,長滿石南灌木叢的農村,點綴着一叢叢盛開的金雀花,閃閃金光,對厭倦倫敦那陰鬱灰暗色調的人來說,顯得更加美麗,不覺耳目一新。福爾摩斯和我漫步在寬闊而多沙的道路上,呼吸着清晨的新鮮空氣,欣賞着鳥語花香,到處一派欣欣向榮的春意。我們從克魯克斯伯裡山巔的大路高處,可以看到那座不祥的莊園聳立在古老的橡樹叢中。橡樹本來夠古老的了,可是比起橡樹環抱的建築物來,卻依然顯得年輕。福爾摩斯指着長長的一段路,在那棕褐色的石南灌木叢和一片嫩綠的樹林之間,宛如一條紅黃色的帶子。遠處,出現一個小黑點,可以看出是一輛單馬馬車在向我們這個方向移動。福爾摩斯焦急地驚呼了一聲。
「我差了半個小時,"福爾摩斯說道,“假如這是她的馬車,她一定是在趕乘早些的列車。華生,恐怕我們來不及會她,她早就經過查林頓了。」
這時,我們過了大路高處,已經看不到那輛馬車了,可是我們加速向前趕路,速度之快,使我開始露出平日安坐為生的壞處,因而不得不落到後面。然而,福爾摩斯一直鍛鍊有素,因為他有用之不竭的旺盛精力。他那輕快的腳步一直沒有放慢,突然,他在我前面一百碼的地方停止了腳步。我看見他舉起一隻手作了一個失敗而絶望的手勢。與此同時,一輛空馬車拐過大路的轉彎處,那騎馬繮繩拖地,慢步小跑,馬車吱吱嘎嘎地向我們迎面駛來。
「太晚了,華生,太晚了!「在我氣喘吁吁地跑到福爾摩斯身旁時,他大聲喊道,」我真愚蠢,怎麼沒有想到她要趕那趟早些的列車!一定是劫持,華生,是劫持!是謀殺!天知道是什麼!把路擋上!把馬攔住!這就對了。喂,跳上車,看看我們能否補救自己的大錯造成的後果。」
我們跳上馬車,福爾摩斯調過馬頭,狠狠給了那馬一鞭子,我們便順大路往回疾馳。在我們轉過彎時,莊園和石南地段間的整個大路都展現在眼前。我抓住了福爾摩斯的胳膊。
「就是那個人!」我氣喘吁吁地說。
一個無伴騎車人向我們衝過來。他低着頭,雙肩滾圓,把全身氣力都用在腳蹬子上,象賽車的人一樣蹬得飛快。突然他抬起滿是鬍子的臉,見我們近在眼前,便停下車,從自行車上跳下來,他那烏黑的鬍子和蒼白的臉色形成鮮明的對照。他雙目閃亮,彷彿正在極度興奮之中。他瞪眼瞅着我們和那輛馬車,然後臉上顯出驚異的神色。
「喂!停下!「他大聲喊道,用他的自行車把我們的路擋住,」你們在哪兒弄到的這輛馬車?嗨,停下!「他從側面口袋中掏出手槍咆哮道,」告訴你,停下,要不然,我可真的要賞你那騎馬一顆子彈了。」
福爾摩斯把繮繩扔到我腿上,從馬車上跳下來。
「你正是我們要見的人,維奧萊特·史密斯小姐在哪裡?」福爾摩斯連忙清晰地問道。
「我正要問你們呢。你們坐的是她的馬車,應當知道她在哪兒。」
「我們在路上碰到這輛馬車,上面沒有人,我們才把車趕回來去救那位姑娘。」
「天哪!天哪!我怎麼辦哪?「那個陌生人絶望地喊道,」他們把她抓走了,那個該死的伍德利和那個惡棍牧師!快來,先生,假如你們真是她的朋友,那就快來。幫我一同搭救她吧,我橫屍查林頓森林也在所不惜!」
他提着手槍向樹籬的一個豁口瘋狂跑去,福爾摩斯緊跟在後,我把馬放到路旁吃草,也跟在福爾摩斯身後跑過去。
「他們是從這兒穿過去的,「陌生人指着泥濘小路上的足跡說道,」喂!停一下!灌木叢裡是什麼人?」
那是個十七八歲的小伙子,衣着象馬夫,穿著皮褲,打着綁腿。他仰面躺着,雙膝蜷曲,頭上有一道可怕的傷口,已經失去知覺,不過還有氣息。我把他的傷口看了一眼,知道沒有傷到骨頭。
「這就是馬夫彼得,「陌生人喊道,」他就是給那姑娘趕車的。那些畜生把他拉下車來用棍棒打傷了。讓他先躺在這兒吧,我們反正救不了他,可是我們卻可以從可能落到一個女人身上的最壞厄運中把她搭救出來。」
我們發瘋一般向林中盤曲小徑奔去,一到環繞着宅院的灌木叢,福爾摩斯就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