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他趕忙說,『這是毫不足怪的。雖然你腦子裡裝的東西很多,可是口袋裏卻一無所有,對不對?要是我幫你在布魯克街開業,你的意見如何?』
“我驚異地兩眼盯着他。
「『啊,這是為了我自己的利益,並不是為了你,』他大聲說道,‘我對你十分坦率,如果這對你合適的話,那對我就更加合適了。我有幾千鎊準備投資,你知道,我認為我可以投資給你。」
“『那為什麼呢?』我忙問道。
“『啊,這正象別的投機事業一樣,不過比較更保險一些。』
“『那麼,我該做些什麼事呢?』
“『我自然要告訴你的。我要替你租房子,置傢具,僱女仆,管理一切。你要做的只是坐在診室裡看病。我給你零用錢和一切需用的東西。然後你把你賺的錢交給我四分之三,剩下的四分之一,你自己留着。』
“這就是那個叫布萊星頓的人向我提出的奇怪的建議,福爾摩斯先生,我不再敘述我們怎樣協商、成交的事,以免使你厭煩。結果是,我在報喜節[報喜節:每年三月二十五日為報喜節,報喜天使加百列將耶穌降生告知聖母瑪利亞的節日。——譯者注]搬進了這個寓所,並按他所提出的條件開始營業。他自己也搬來同我住在一起,做一個住院的病人。他的心臟衰弱,顯然,他需要經常治療。他自己住用了二樓兩間最好的房子,一間用作起居室,一間用作臥室,他脾氣古怪,深居簡出,閉門謝客。他的生活很不規律,但就某一方面而言,卻又極其有規律。在每天晚上的同一時刻,他都到我的診室來檢查賬目。我賺的診費,每一畿尼他給我留五先令三便士[一畿尼為二十一先令,一先令為十二便士,四分之一畿尼正好是五先令三便士。——譯者注],其餘的他全部拿走,放到他自己屋內的保險箱裡。
“我可以非常自信地說,對這項投機生意,他永遠也用不着後悔。一開始,生意就很成功。我出色地處理了幾個病例和我在附屬醫院的聲望,使我很快就出了名,近幾年來,我使他變成了一個富翁。
“福爾摩斯先生,我過去的經歷以及和布萊星頓先生的關係,就是這些。我要告訴你的,現在只剩下一個問題,就是發生了什麼事使我今晚來此求教。
“幾星期之前,布萊星頓先生下樓來找我。我似乎覺得,他的心情異常激動。他提到在倫敦西區發生了一些盜竊案,我記得,他當時顯然毫無必要那麼激動,他聲明說,我們應當把門窗加固閂牢,一天也不能耽誤。在這一星期裡,他坐立不安,不斷向窗外張望,就連他午餐前習以為常的短暫的散步,也停止了。他的一舉一動給我一個印象,他對什麼事或是什麼人怕得要死,可是當我向他問到這件事時,他變得非常無禮,於是我就不再談這件事了。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他的恐懼似乎逐漸消失了,他又恢復了常態。可是新近發生的一件事情,又使他處于目前這種可憐而又可鄙的虛弱狀態。
“事情是這樣的:兩天以前,我收到一封信,我現在就把它讀給你聽,信上既沒有地址,也沒有日期。
“一位僑居在英國的俄羅斯貴族(信上這樣寫着),亟願到珀西·特裡維廉醫生處就醫。幾年來他深受強直性昏厥病的折磨,而特裡維廉醫生在醫治這種病症方面是人所共知的權威。他準備明晚六點一刻左右前往就診,如果特裡維廉醫生方便,請在家等候。’
“這封信使我深感興趣。因為對強直症進行研究的主要困難在於這種疾病是罕見的。你可以相信,當小聽差在指定的時間領進病人時,我正等候在我的診室裡。
“他是一位身材瘦小的老人,異常拘謹,而且很平凡——不象是一個人們想象中的俄羅斯貴族。他同伴的相貌給我的印象卻很深。這是一個高大的年輕人,面色黝黑,漂亮得驚人,卻帶著一副凶相,有一副赫拉克勒斯[赫拉克勒斯:希臘神話中主神宙斯之子,力大無窮。——譯者注]的肢體和胸膛。他們進來時,他用手攙着老人的一隻胳膊,把老人扶到椅子跟前,表現得那樣體貼入微,從他的外表你是很難料到他會這樣作的。
“『醫生,請原諒我冒昧前來,』他用英語對我說道,說時有些口齒不清,『這是我父親,他的健康,對我來說,是極為重要的事。』
“我見他這樣孝順,深受感動。『或許,在診治時,你願意留在診室裡吧?』我說。
“『絶對不行,』他驚叫起來,『我受不了這種痛苦。如果我看到我父親疾病發作時那種可怕的樣子,我相信我是忍受不了的。我自己的神經官能也十分敏感。你如允許,在你給我父親診治時,我可以在候診室裡等候。』
“我當然同意這樣做,年輕人便離開了。我和病人便開始研究他的病情,我把它詳盡無遺地記了下來。他的智力很一般,回答問題常常含糊其詞,我認為這是由於他不大懂我們的語言。然而,正當我坐著寫病歷的時候,他對我的詢問,突然停止了回答,當我轉身向他時,我非常驚詫地望到他筆直地坐在椅子上,面部毫無表情,肌肉強直,眼睛直盯着我。他的疾病又發作了。
“正如我剛纔所說的,我最初的感覺是既憐憫又害怕。後來,我的職業興趣占了上風。我記下了病人的脈搏和體溫,試了試他肌肉的強直程度,檢查了他的反應能力,哪一方面都沒有發現與我以前所診斷的這種病例有不一致的現象。在過去這樣的病例中,我使用烷基亞硝酸吸入劑,曾經取得了良好的療效。現在似乎正是試驗它療效的極好機會。這個藥瓶在樓下我的實驗室裡,於是,我丟下坐在椅子上的病人,跑下樓去取藥。找藥耽誤了一些時間,大約五分鐘吧,然後我就回來了。可是室內卻空空如也,病人已不知去向,可想而知,我是多麼驚訝了。
“當然,我首先就跑到候診室,他兒子也不在了。前門已經關上,可是沒有上鎖。我那個接待病人的小聽差是一個新來的仆役,並不機靈。平時他總是等在樓下,等我在診室按鈴時,他才跑來把病人領出去。他也沒聽到什麼,這件事就成為一個不解之謎了。不多久,布萊星頓先生散步回來了,可是我一點也沒有向他說起這件事,因為,老實說,近來我儘量少和他交談。
“啊,我想我再也不會見到這個俄羅斯人和他兒子的影子了,所以,在今天夜晚,也是在那個時候,他們兩個人象昨天那樣,又來到我的診室時,你們可以想象,我是多麼驚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