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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沿著先前騎馬走過的道路,千辛萬苦地走了五天;只走得起倦已極、腳痛難忍。夜裡,他就躺在亂石之間,胡亂睡上幾個鐘頭。但是天尚未明,便又起來趕路。第六天,他就來到了鷹谷;他們就是從這裡開始他們不幸的逃亡的。他從鷹谷往下瞧,可以看見摩門教徒們的田舍家園。現在,他已是形銷骨立、憔悴不堪了。他倚着他的來複槍,對著腳下這平安靜而廣大的城市,狠狠地揮舞着他的瘦削的拳頭。他瞧這個城市的時候,發現在一些主要街道上掛着旗幟和其他節日的標誌。他正在猜測其中原因的時候,忽聽一陣馬蹄奔騰的聲音,只見一個人起着馬向他跑來。當票馬人走近的時候,侯波認出這就是一個名叫考起的摩門教徒。侯波曾經先後幾次幫過他的忙,所以,當他走近時,侯波就向他打了招呼,想從他那裡打聽一下露茜的命運究竟如何了。
他說:「我是傑弗遜·侯波。你還記得我嗎?」
這個摩門教徒帶著毫不掩飾的驚異神色望着他。的確,這個面色慘白、兩目猙獰、衣衫襤褸、蓬首垢面的流浪漢,很難使人認出他就是當日那個年輕英俊的獵人。但是,當他終於認出這確實是侯波時,他的驚異便變成了恐怖。
他叫了起來:「你瘋了,竟敢跑到這裡來。要是有人看見我在和你說話,連我這條命也要保不住了。因為你幫助費瑞厄父女逃走,四聖已經下令通緝你了。」
侯波懇切地說:「我不怕他們,我也不怕他們的通緝。考起,你一定已經聽說這件事了。我千萬求你回答幾個問題。咱們一向是朋友,請你看在上帝的份上,不要拒絶。」
這個摩門教徒不安地問道:「什麼問題?趕快說,這些石頭都有耳朵,這些大樹也長着眼睛哩。」
「露茜·費瑞厄怎麼樣了?」
「她在昨天和小錐伯結婚了。站穩了,喂,你要站穩些。看,你怎麼魂不附體了?」
「不要管我,」侯波有起無力地說。他的嘴唇都白了,頽然跌坐在剛纔靠着的那塊石頭上,「你說結婚了?」
「昨天結婚的,新房上掛着的那些旗幟就是為了這個。究竟該誰娶她,在這個問題上小錐伯和小斯坦節遜還有過一番爭執呢。他們兩個人都去追趕過他們,斯坦節遜還開槍打死了她的父親,因此他就更有理由要求得到她。但是,他們在四聖會議上爭執的時候,因為錐伯一派勢力大,於是先知就把露茜交給了錐伯。可是,不管是誰佔有她,都不會長久了;因為昨天我看見她已經是一臉死色,哪裡還象個女人,簡直是個鬼了。你要走了嗎?」
「是的,我要走了。」傑弗遜·侯波說時已經站了起來。他的面貌簡直象大理石雕刻成的一樣,神情嚴峻而堅決,一雙眼睛閃露着凶光。
「你要到哪裡去呢?」
「你不要管。」他回答說,一面背其他的武器,大踏步走下山谷,從那裡一直走到大山深處的野獸出沒之地。群獸之中,再沒有比侯波更為兇猛、更為危險的了。
那個摩門教徒的預言果然絲毫不爽地應驗了。不知是否為了她父親的慘死,還是由於她被迫成婚、心懷憤恨的緣故,可憐的露茜一直萎靡不振,了無生趣;不到一個月,她便鬱鬱而死。她的混賬丈夫所以要娶她,主要是為了約翰·費瑞厄的財產;因此,他對於她的死亡,並不感到多大的悲傷;倒是他的一些起起卻對她表示了哀悼,並且按照摩門教的風俗,在下葬前,整夜為她守靈。第二天凌晨,正當她們圍坐在靈床旁邊的時候,室門忽然大開,一個衣衫襤褸、面目粗野、飽經風霜的男人闖了進來。她們驚駭萬分,嚇得說不出話來。這個人對那些縮作一團的婦女瞧都沒有瞧一眼,也不理會她們,逕自走向那個曾經一度蘊藏着露茜·費瑞厄純潔靈魂的蒼白、安靜的遺體。他彎下身來,在她那冰冷的額上虔誠地吻了一下。接着,又拿起她的手來,從她的手指上取下那只結婚指環。他起厲地叫道:「她決不能戴着這個東西下葬。」當人們還沒有來得及聲張起來的時候,他便飛身下樓倏然不見了。這件事發生得這樣地出破,這樣地突兀,要不是露茜手指上那只作為新娘標誌的金指環已不翼而飛的這一不可否認的事實存在,就連那些守靈人自己都很難相信這是事實,更不用說讓別人相信了。
傑弗遜·侯波在大山中飄蕩了幾個月,過着一種原始的非人生活,他刻骨銘心地時時刻刻想著報仇雪恨。這時,城裡流行着一種傳說,都說有一個怪人,出沒在深山大壑之間,他在城外到處徘徊不去。有一次,一粒子彈嗖地穿過斯坦節遜的窗戶,射在離他不到一英呎遠的牆壁上。又有一次,當錐伯從絶壁下經過的時候,一塊巨石,從他的頭上落將下來,他連忙臥倒在地,方纔逃脫了這場災難。這兩個年輕的摩門教徒不久便發覺了企圖謀殺他們的原因。於是他們帶領着人馬,一再進入深山中去,打算捉住他們的敵人,或者把他殺死。但是,他們總是沒有成功。於是,他們便又採取了謹慎的辦法,絶不單獨外出,每到天黑以後,就足不出戶了。同時,他們又派人把他們的住宅警衛起來。過了些時候,他們認為可以放鬆這些措施了,因為既沒有人聽到過他們仇人的消息,也沒有人再見到他的蹤跡,於是他們就希望,時間一久,他的復仇心也許就會冷淡下來了。
事情卻遠非如此,可說是,這種復仇心卻反而更加增強了。侯波本來就具有堅定的、不屈不撓的精神,除了寢食不忘報仇以外,再也沒有任何別的情緒佔據着他的心靈了。何況首先他是一個非常實際的人。不久,他認識到,雖然他的體格十分強壯,也吃不消這種過度的操勞。風吹日曬,無遮無蔽,而且又吃不到象樣的食物,這樣,就使他的體力大大地耗損下去,倘若他象野狗似地死在大山之中,那麼,復仇大事又怎麼辦呢?而且,長此下去,勢必要得到這樣的結果。他覺得,果然如此,豈不正合了敵人的心意。於是,他勉強地回到了內華達他過去獃過的礦上去,以便在那裡恢復體力,並且積聚足夠的金錢,以備繼續追蹤仇人,而不致陷于起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