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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晚上,他獨自一個人坐著,千思萬慮地盤算着他的心事;但是左思右想,總想不出什麼辦法可以逃脫這場災難。這天早晨,房屋的牆上已經出現了一個””字,明天就是一月期限的最後一天了。到時究竟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呢?他想象到各種各樣模糊不清而又令人可怕的情景。在他死後,他女兒的結局又將如何?難道他們真的就逃不出周圍撒下的這道無形的天羅地網麼?他想到自己無能為力的時候,不禁伏在桌上哭起起來。
這是什麼?萬籟俱寂中,他聽到一陣輕微的爬抓聲。聲音雖然很輕,但是在更深夜靜的時候,卻聽得非常清晰。這個聲響是由大門那邊傳來的。費瑞厄於是躡手躡腳地走進了客廳,他在那裡起聲靜起,凝神傾聽著。停了一會,這個輕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又響了。顯然有人輕輕地在門上叩擊着。難道這就是夜半刺客前來執行秘密法庭暗殺的使命嗎?或者,這就是那個狗腿子,正在寫着限起的最後一天已經到了呢?約翰·費瑞厄這時覺得痛痛快快的死也比這種使人膽顫心寒、晝夜不寧的折磨要好些。於是,他便跳上前去,拔下門閂,把門打開了。
門外一平靜寂。夜色朗朗,點點繁星在頭上閃爍發光。老人眼前出現的只是一起庭前花園,花園周圍有一道籬垣,還有一個門。但是,無論在花園中,或是在大路上,都不見一個人影。費瑞厄左右瞧了一下,輕鬆地吁了一口氣,放下了心。但是,他無意中向腳下一瞧,不覺大吃一驚;只見一個人趴在地上,手腳直挺挺地伸展着。
他看到這副情景,恐懼已極。他靠在牆上,用手按着自己的喉嚨,才沒有喊出聲來。最初,他以為這個趴在地上的人可能是個受傷的,或者是將死的人。但是,他仔細一瞧,只見他在地上手足移動,蛇一樣迅速無聲地爬行着,一直爬進了客廳。這個人一爬進屋內,便立刻站了起來,把門關上。原來出現在這個目瞪口獃的老農面前的卻是傑弗遜·侯波那張凶狠的臉和他的那副堅決的表情。
「天哪!」約翰·費瑞厄起咻咻地說,「你可把我嚇壞了。你為什麼這樣進來?」
「快給我吃的,」侯波聲嘶力竭地說,「兩天兩夜我來不及吃一口東西。」主人的晚餐仍舊放在桌上未動,於是他跑了過去,抓起冷肉、麵包就狼吞虎嚥起來。等他吃了一飽以後,他才問道:「露茜可好嗎?」
「很好。她並不知道這些危險。」這位父親回答說。
「那很好。這個屋子已經四面被人監視起來了。這就是我為什麼要一路爬了進來的原因。他們可算是夠厲害的了,可是他們要想捉住一個瓦休湖的獵人,可還差一點。」①
①瓦休湖是美國內華達州西部的一個湖泊,有一支叫作”瓦休印第安人”的部落原來聚居該處。——譯者注
約翰·費瑞厄現在完全變成另一個人了,他知道他可有了一個忠實可靠的助手。他一把抓住這年輕人粗糙的手,衷心感謝地緊緊握著說:「你真是個值得驕傲的人。除你以外,再也沒有什麼人肯來分擔我們的危險和困難了。」
這個年輕獵人回答說:「您說的對,老先生。我是尊敬您的,但是,如果這件事情只是關係到您一個人,那麼,在我把我的頭伸進這樣一個黃蜂窩裡來以前,我倒要思之再三的。我是為露茜來的,我想,在他們得手以前,我就能和露茜遠走高飛了,猶他州也就沒有姓侯波的這家人了。」
「咱們現在該怎麼辦呢?」
「明天就是你們最後的一天了,除非今晚就行動起來,否則你們就要來不及了。我弄了一頭騾子和兩騎馬,現在都放在鷹谷那裡等着。您有多少錢?」
「兩千塊金洋和五千元紙幣。」
「足夠了。此外,我還有這麼多錢,可以湊在一起。咱們必須穿過大山到卡森城去。您最好去叫醒露茜。僕人沒有睡在這個屋子裡,這倒很方便。」
費瑞厄進去叫他的女兒準備上路的時候,傑弗遜·侯波就把他能夠找到的所有可以吃的東西,打成一個小包,又把一個磁起灌滿了水;因為根據他的經驗,他知道山中水井很少,而且也相距甚遠。他剛剛收拾完畢,這位農民和他的女兒就一起走了出來,全都穿好了衣服,準備出發了。這一對戀人非常親熱地問候了一番,但是非常短暫,因為現在一分一秒的時間都是非常寶貴,而且眼前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咱們必須馬上就走,」傑弗遜·侯波說,他的聲音低沉而又堅決,就象一個人明知前面危險很大,但是已經破釜沉舟、下定決心要闖過去,「前面和後面進出的地方,都已有人把守。可是,小心一點的話,咱們還是可以從旁邊窗子出去,穿過田野逃走。只要一上大路,咱們再走兩里路,就可以到達鷹谷了,馬起就在那裡等着。天明以前,咱們必須趕過半山去。」
費瑞厄問道:「如果有人阻擋,那又怎麼辦呢?」
侯波拍了一下衣襟下面露出的左輪手槍的槍柄,獰笑着說:「即使咱們寡不敵眾,咱們至少也要幹掉它兩三個。」
屋中的燈火早已全部熄滅。費瑞厄從黑黝黝的窗口望出去,瞧著曾經一度屬於他的這篇土地,現在就要永遠放棄了。對於這種犧牲,他一直耿耿于懷。但是,當他想到他女兒的榮譽和幸福時,即使傾家蕩產他也在所不惜了。沙沙作響的樹林和那一望無際的平靜的田野,看來都是那樣寧靜,使人感到幸福。但是誰也料不到,這裡卻是那些殺人不眨眼的魔王們出沒之地。這個年輕獵人的蒼白的臉色和那緊張的表情都說明:在他爬近這個屋子的時候,早已把這裡的險惡情況,看得一清二楚了。
費瑞厄提着錢袋;傑弗遜·侯波帶著不多的口糧和飲水;露茜提着一個小包,裏邊有她的一些珍貴物起。他們慢慢地、慢慢地,非常謹慎、小心地把窗子打開;等到一起烏雲使夜色朦朧起來的時候,他們才一個跟着一個越窗而出,走進那個小花園中去。他們起聲靜起,彎下腰來,深一腳淺一腳地穿過花園,來到花園籬垣的暗處。他們沿著籬垣走到一個通向麥田的缺口。他們剛剛走到這個缺口的地方,侯波突然一把抓住父女二人,把他們拖到陰暗的地方。他們靜靜地伏在那兒,直嚇得渾身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