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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茜來到城郊時,她發現有六個面目粗野的牧人,從大草原趕來了一群牛,牛群已把道路擁塞不通。她在一旁等得不耐煩,於是就朝着牛群中的空隙策馬前進,打算越過這群障礙。但是,當她剛剛進入牛群,後面的牛就都擠攏了來,她立刻發覺自己已陷入了一起牛海之中,到處都是突睛長角的龐然大物在蜂擁鑽動。她平日也是和牛群相處慣了的,因此,雖然處在這種境地中,也並沒有感到驚慌,仍是抓緊空隙催馬前進,打算從中穿過。可是不巧,一頭牛有意無意地用角猛觸了一下馬的側腹,馬受驚立刻狂怒起來。它立刻將前蹄騰躍而起,狂嘶不已;它顛簸搖擺得十分厲害,若不是頭等起手,任何人都難免被摔下馬來。當時情況十分危險。驚馬每跳動一次,就免不了又一次受到牛角的牴觸,這就越發使它暴跳不已。這時,露茜只有緊貼馬鞍,毫無其他辦法。稍一失手,就要落在亂蹄之下,被踩得粉碎。由於她沒有經歷過意外,這時,便感到頭昏眼花起來,手中緊緊拉著的繮繩,眼看就要放鬆。同時塵土飛揚,再加上擁擠的獸群裡蒸發出來的氣味使人透不過起來。在這緊要關頭,如果不是身旁出現了一種親切的聲音,使她確信有人前來相助,露茜眼看就要絶望,不能再堅持下去了。這時,一隻強有力的棕色大手,一把捉住了驚馬的嚼環,並且在牛群中擠出了一條出路,不大功夫,就把她帶到了獸群之外。
這位救星彬彬有禮地問道:「小姐,但願你沒有受傷。」
她抬起頭來,瞧了一下他那張黧黑而粗獷的臉,毫不在乎地笑了起來。她天真地說:「真把我嚇壞了。誰會想到旁喬這馬兒竟會被一群牛嚇成這個樣子!」
他誠懇地說:「謝天謝地,幸虧你抱緊了馬鞍子。」這是一個高高身材、面目粗野的年輕小伙子,騎着一匹身帶灰白斑點的駿馬,身上穿著一件結實的粗布獵服,肩上背着一隻長筒來複槍。他說:「我想,你是約翰·費瑞厄的女兒吧。我看見你從他的莊園那邊騎了過來。你見着他的時候,請你問問他還記不記得聖路易地方的傑弗遜·侯波這一家人。如果他就是那個費瑞厄的話,我的父親過去和他還是非常親密的朋友呢。」
她一本正經地說:「你自己去問問他,不更好麼?」
這個小伙子聽到了這個建議,似乎感到很高興,他的黑色眼睛中閃耀着快樂的光輝。他說:「我要這樣做的。我們在大山中已經獃了兩個月了,現在這副模樣不便去拜訪。可是他見着我們的時候,他一定會招待我們的。」
她回答說:「他一定要大大地感謝你哩。我也要謝謝你。他非常喜歡我,要是那些牛把我踩死的話,他不知道要怎樣傷心哩。」
她的同伴說:「我也會很傷心呢。」
「你?啊,我怎麼也看不出這和你又有什麼關係。你還不算是我們的朋友呢。」
這個年青獵人聽了這句話後,黝黑的面孔不由得陰沉下來,露茜見了不覺大聲笑了起來。
她說:「你瞧,我的意思不是那樣。當然,現在你已經是朋友了。你一定要來看看我們。現在我必須走了,不然的話,父親以後就不會再把他的事情交給我辦啦。再見罷!」
「再見。」他一面回答,一面舉其他那頂墨西哥式的闊檐帽,低下頭去吻了一下她的小手。她掉轉馬頭,揚鞭打馬,在煙塵滾滾之中沿著大道飛馳而去。
小傑弗遜·侯波和他的夥伴們騎着馬繼續前進。一路上,他心情抑鬱,默默無言。他和他們一直在內華達山脈中尋找銀礦,現在正在返回鹽湖城去,打算籌集一筆足夠的資金開採他們所發現的那些礦藏。以前,對於這種事業,他一向是和他的任何一個夥伴一樣地非常熱衷的;但是,這件意外的遭遇卻把他的思想引上了另一條道路上去。這個美麗的少女,好象山上的微風那樣清新、純潔;這就深深觸動了他的那顆火山般的奔放不覊的心。當她的身影從他的視線中消逝以後,他感覺到這是他生命上最緊要的關頭,銀礦也好,其他任何問題也罷,對他說來,都比不上這件剛剛發生的,吸引他全部心神的事情來得重要。在他心中出現的愛情,已經不是一個孩子的那種忽生忽滅、變化無常的幻想,而是一個意志堅定、個性剛毅的男人的那種奔放強烈的激情。他平生所做的事情,從來沒有不是稱心如願的。因此,他暗暗發誓,只要通過人類的努力和恆心能夠使他獲得成功的話,那麼這一次他也決不會失敗。
當天晚上,他就去拜訪了約翰·費瑞厄;以後,他又去了許多趟,終於混得彼此非常熟悉起來。約翰·費瑞厄深居山谷之中,十二年來,他專心一意地從事他的田莊工作,几乎與外界隔絶。侯波對於這些年來的事情非常熟悉,因此他能把他所見所聞,一樣樣地講給他聽。他講得有聲有色,不但使這位父親聽得津津有味,就連露茜也感到非常有趣。侯波也是當年最早到達加利福尼亞的一個,因此,他能夠說出,在那些遍地黃金,全起暴力的日子裡,多少人發財致富,多少人傾家蕩產。他做過斥候,捕捉過野獸,也曾尋找過銀礦,並且在收場裡當過工人。只要哪裡傳出有冒險的事業,他就要前去探求一番。很快地他就獲得了老農的歡心,他不斷地誇獎着侯波。在這當兒,露茜總是默默無言。但是,她那紅暈的雙頰、明亮而幸福的眼睛,都非常清楚地說明,她的那顆年輕的心,已經不再屬於她自己了。她那誠起的老父也許還沒有看出這些徵兆,但無疑地,這些徵兆並沒有逃過這個贏得她芳心的小伙子的那雙眼睛。
一個夏天的傍晚,侯波起着馬從大道上疾馳而過,向着費瑞厄家門口跑來。露茜正在門口,她走向前去迎接他。他把繮繩拋在籬垣上,大踏步沿著門前小徑走了過來。
「我要走了,露茜,」他說著,一面握住她的兩隻手,溫柔地瞧著她的臉,「現在我不要求你馬上跟我一塊兒走,但是當我回來的時候,你能不能決定和我走呢?」
「可是,你什麼時候回來呢?」她含羞帶笑地問道。
「頂多兩個月,親愛的。那個時候,你就要屬於我了,誰也阻擋不了咱們。」
她問道:「可是,父親的意見怎麼樣?」
「他已經同意了,只要我們的銀礦進行得順利就行。我倒並不擔心這個問題。」
「哦,那就行了。只要你和父親把一切都安排好了,那就用不着多說了。」她輕輕地說著,一面把她的面頰偎依在他那寬闊的胸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