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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唐書 下 - 59 / 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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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唐書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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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云:富貴者,人之怨也。貴則神忌其滿,人惡其上;富則鬼瞰其室,虜利其財。自開闢已來,書籍所載,德薄任重而能壽考無咎者,未之有也。故范蠡、疏廣之輩,知止足之分,前史多之。況吾才不逮古人,而久竊榮寵,位逾高而益懼,恩彌厚而增憂。往在中書,遘疾虛憊,雖終匪懈,而諸務多闕。薦賢自代,屢有誠祈,人欲天從,竟蒙哀允。優遊園沼,放浪形骸,人生一代,斯亦足矣。田巴云:「百年之期,未有能至。」王逸少云:「俯仰之間,已為陳跡。」誠哉此言。

比見諸達官身亡以後,子孫既失覆廕,多至貧寒,鬥尺之間,參商是競。豈唯自玷,乃更辱先,無論曲直,俱受嗤毀。莊田水碾,既眾有之,遞相推倚,或致荒廢。陸賈、石苞,皆古之賢達也,所以預為定分,將以絶其後爭,吾靜思之,深所歎服。


  

昔孔子亞聖,母墓毀而不修;梁鴻至賢,父亡席捲而葬。昔楊震、趙咨、盧植、張奐,皆當代英達,通識今古,咸有遺言,屬以薄葬。或濯衣時服,或單帛幅巾,知真魂去身,貴于速朽,子孫皆遵成命,迄今以為美談。凡厚葬之家,例非明哲,或溺于流俗,不察幽明,咸以奢厚為忠孝,以儉薄為慳惜,至令亡者致戮屍暴骸之酷,存者陷不忠不孝之誚。可為痛哉!可為痛哉!死者無知,自同糞土,何煩厚葬,使傷素業。若也有知,神不在柩,復何用違君父之令,破衣食之資。吾身亡後,可殮以常服,四時之衣,各一副而已。吾性甚不愛冠衣,必不得將入棺墓,紫衣玉帶,足便于身,念爾等勿復違之。且神道惡奢,冥涂尚質,若違吾處分,使吾受戮于地下,于汝心安乎?念而思之。

今之佛經,羅什所譯,姚興執本,與什對翻。姚興造浮屠于永貴裡,傾竭府庫,廣事莊嚴,而興命不得延,國亦隨滅。又齊跨山東,周據關右,周則多除佛法而修繕兵威,齊則廣置僧徒而依憑佛力。及至交戰,齊氏滅亡,國既不存,寺復何有?修福之報,何其蔑如!梁武帝以萬乘為奴,胡太后以六宮入道,豈特身戮名辱,皆以亡國破家。近日孝和皇帝發使贖生,傾國造寺,太平公主、武三思、悖逆庶人、張夫人等皆度人造寺,竟術彌街,咸不免受戮破家,為天下所笑。經云:「求長命得長命,求富貴得富貴」,「刀尋段段壞,火坑變成池。」比求緣精進得富貴長命者為誰?生前易知,尚覺無應,身後難究,誰見有征。且五帝之時,父不葬子,兄不哭弟,言其致仁壽、無夭橫也。三王之代,國祚延長,人用休息,其人臣則彭祖、老聃之類,皆享遐齡。當此之時,未有佛教,豈抄經鑄像之力,設齋施佛之功耶?《宋書》《西域傳》,有名僧為《白黑論》,理證明白,足解沈疑,宜觀而行之。

且佛者覺也,在乎方寸,假有萬像之廣,不出五藴之中,但平等慈悲,行善不行惡,則佛道備矣。何必溺于小說,惑于凡僧,仍將喻品,用為實錄,抄經寫像,破業傾家,乃至施身亦無所吝,可謂大惑也。亦有緣亡人造像,名為追福,方便之教,雖則多端,功德須自發心,旁助寧應獲報?遞相欺誑,浸成風俗,損耗生人,無益亡者。假有通才達識,亦為時俗所拘。如來普慈,意存利物,損眾生之不足,厚豪僧之有餘,必不然矣。且死者是常,古來不免,所造經像,何所施為?

夫釋迦之本法,為蒼生之大弊,汝等各宜警策,正法在心,勿效兒女子曹,終身不悟也。吾亡後必不得為此弊法。若未能全依正道,須順俗情,從初七至終七,任設七僧齋。若隨齋須佈施,宜以吾緣身衣物充,不得輒用余財,為無益之枉事,亦不得妄出私物,徇追福之虛談。

道士者,本以玄牝為宗,初無趨競之教,而無識者慕僧家之有利,約佛教而為業。敬尋老君之說,亦無過齋之文,抑同僧例,失之彌遠。汝等勿拘鄙俗,輒屈于家。汝等身沒之後,亦教子孫依吾此法雲。

十七年,重贈崇太子太保。崇長子彞,開元初光祿少卿。次子異,坊州刺史。少子弈,少而修謹,開元末,為禮部侍郎、尚書右丞。天寶元年,右相牛仙客薨,彞男閎為侍御史、仙客判官,見仙客疾亟,逼為仙客表,請以弈及兵部侍郎盧奐為宰相代己。其妻因中使奏之,玄宗聞而怒之,閎決死,弈出為永陽太守,奐為臨淄太守。玄孫合,登進士第,授武功尉,遷監察御史,位終給事中。


  
宋璟,邢州南和人,其先自廣平徙焉,後魏吏部尚書弁七代孫也。父玄撫,以璟貴,贈邢州刺史。璟少耿介有大節,博學,工于文翰。弱冠舉進士,累轉鳳閣舍人。當官正色,則天甚重之。長安中,幸臣張易之誣構御史大夫魏元忠有不順之言,引鳳閣舍人張說令證之。說將入于禦前對覆,惶惑迫懼,璟謂曰:「名義至重,神道難欺,必不可黨邪陷正,以求苟免。若緣犯顏流貶,芬芳多矣。或至不測,吾必叩閤救子,將與子同死。努力,萬代瞻仰,在此舉也。」說感其言。及入,乃保明元忠,竟得免死。

璟尋遷左御史台中丞。張易之與弟昌宗縱恣益橫,傾朝附之。昌宗私引相工李弘泰觀占吉凶,言涉不順,為飛書所告。璟廷奏請窮究其狀,則天曰:「易之等已自奏聞,不可加罪。」璟曰:「易之等事露自陳,情在難恕,且謀反大逆,無容首免。請勒就御史台勘當,以明國法。易之等久蒙驅使,分外承恩,臣必知言出禍從,然義激於心,雖死不恨。」則天不悅。內史楊再思恐忤旨,遽宣敕令璟出。璟曰:「天顏咫尺,親奉德音,不煩宰臣擅宣王命。」則天意稍解,乃收易之等就台,將加鞫問。俄有特敕原之,仍令易之等詣璟辭謝,璟拒而不見,曰:「公事當公言之,若私見,則法無私也。」

璟嘗侍宴朝堂,時易之兄弟皆為列卿,位三品,璟本階六品,在下。易之素畏璟,妄悅其意,虛位揖璟曰:「公第一人,何乃下座?」璟曰:「才劣品卑,張卿以為第一人,何也?」當時朝列,皆以二張內寵,不名官,呼易之為五郎,昌宗為六郎。天官侍郎鄭善果謂璟曰:「中丞奈何呼五郎為卿?」璟曰:「以官言之,正當為卿;若以親故,當為張五。足下非易之家奴,何郎之有?鄭善果一何懦哉!」其剛正皆此類也。自是易之等常欲因事傷之,則天察其情,竟以獲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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