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鄱凱特先生出外講學去了,在家庭管理方面他是最出色的教師,他寫的關於如何管理兒童和仆役方面的論文被一致認為是這一領域最優秀的教科書。不過,鄱凱特夫人正在家中,她遇上了麻煩事,因為米耐絲不告而出(她有個親戚在近衛步兵團裡),鄱凱特夫人只好拿了一個針盒子給小寶寶玩,讓它乖乖地不吵,結果針盒子中的針少了好多;就是拿這些針給小寶寶打針治病,像這樣幼小的孩子怎麼能經受得住,如果再把它當作補藥吃進去,那可更不得了。
鄱凱特先生在家庭管理方面的獻計獻策是出了名的,而且既實用又有效,合情合理,條理分明,準確無誤。我正打算把我的傷心事全盤向他傾訴,以求獲得他的指點,但是抬起頭,只看到鄱凱特夫人坐在那兒看她的貴族譜,小寶貝已被放到了床上,好像床是治病的神靈。於是,我剛纔的念頭全被打消了,心想,算了,我不必傾訴了。
第三十四章 我慢慢地習慣了繼承遺產的事實,也于不知不覺之中開始注意遺產對我個人的影響,以及對我周圍人們的影響。至于遺產對我個人性格上的影響,我總是竭盡全力假裝不知道,其實心中卻明白得很,這些影響並非都是好的。由於對喬的所做所為,我長期地心神不定,坐立不安,對於畢蒂,我也感到良心上有愧。有時我也像卡美拉一樣,在夜裡醒來,感到一種精神快要崩潰的疲倦,我想,要是我從來沒有見過郝維仙小姐的面孔,一直伴隨着喬,在光明磊落的老鐵匠爐邊,自滿自足地長大成人,也許我會更加幸福,更加健康。多少個夜晚,我孤獨地坐著,獃獃地望着壁爐,腦海裡思忖着,此間哪有火比我那鐵匠爐中的火及家中灶間裡的火更好的呢?
我的坐立不安和心煩意亂與埃斯苔娜有着不可分割的聯繫,我自問進入如此心情混亂的狀態,無疑有幾分責任在於我自己。也就是說,如果沒有遇到這筆遺產,卻有對埃斯苔娜的相思,我也不會得到安心,也不見得比現在的情況好到哪裡。至於我個人的地位現在對別人的影響,倒沒有如此地難以面對。我能感知得出,雖然是很模糊的,我的地位對任何人都無利,尤其對於赫伯特是絶對無利的。我已經形成了用錢如潑水一樣的性格,而他並沒有錢花,我卻把他領向了浪費;他單純樸實的生活本質被我腐蝕,弄得他不得安寧,使他焦躁與悔恨交集。至于鄱凱特家族的其他親屬,他們的天性生來小裡小氣,我在無意識中對他們施加的影響,也使他們施展出各種窮技。其實,即使我不去觸動他們昏沉的天性,任何人都能把他們的天性挑動起來。赫伯特和他們相比,是一個不同類型的人。我一想起我對他施加了壞的影響,不由得內心感到一陣隱痛。在他的幾間房屋中塞滿了不調和的傢具,我還又僱了一名穿鮮黃背心的討債鬼聽他使喚。
因此,我貪圖安逸享樂,由小樂而到大樂,這是必經之路,最後弄得一身債務。不管什麼事我只要一開頭,赫伯特便會跟上來,而且學我的樣子還真夠快的。斯塔特普曾建議我們申請成為一個叫做林中鳥類的俱樂部的成員。說實話,我真看不出這個學術團體有什麼偉大目的,不過是讓會員們每隔兩個星期聚在一起大吃一頓,過後會員之間盡其本領爭爭吵吵,連六個端盤送菜的跑堂也吃得爛醉,全都倒在樓梯上。每一次集會都要弄到這個程度才算滿意,才算大功告成。赫伯特和我所能瞭解的只是在好多次集會時祝酒詞中的第一段話。這段話是:「諸位會員先生,願我們林中鳥類俱樂部的成員們情誼常在,友誼長存。」
這些會員鳥兒們花起錢來可真瘋狂(我們用餐的飯店就是沽文特花園飯店),我加入俱樂部後看到的第一隻鳥居然是本特萊·德魯莫爾。當時,他駕着他的自備馬車狂奔亂跑,在街上幹出不少破壞事件,撞倒了不少街角的燈桿子。有時,他竟然會從馬車的車慢後頭朝下地摔出來。有一次,我看到他把車趕到了樹林口,突然如此毫無戒備地從車上像倒煤一樣翻滾下來。這裡我說得過早了點兒,其實那時我還不是隻鳥呢,因為根據學會的神聖章程,不到成年是不能加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