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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皮普先生!」他說道,「難道你真的不知道?」
我說:「我真的不知道。」
「噢!這可是一個動聽的故事,吃飯時我給你講講。不過現在,請恕我冒昧,我倒要先請教你一個問題。那一天你是怎麼到那裡去的?」
我便告訴了他前後經過,他專心地一直聽我講完,然後大笑起來,問我事後感不感到身上痛。我並沒有問他痛不痛,因為我堅信他那天被打得很痛,這是千真萬確的。
「賈格斯先生是你的監護人,有這事嗎?」他繼續問道。
「是這樣。」
「他是郝維仙小姐的代理人和律師,是她唯一信賴的人,你可曉得?」
我感到他的這一個問題把我引向了難以解答的敏感區域,便毫不掩飾自己內心的亻侷促不安,回答說我就是在我們兩個比試的那一天在郝維仙小姐家中遇到賈格斯先生的,僅此一次,而且肯定再沒見過面,只怕他也想不起來在那裡曾看見過我了。
「賈格斯先生非常誠懇地推薦我父親當你的老師,為了這件事他親自去找過我父親。自然了,他也是從郝維仙小姐處聽說我父親的。因為我父親和郝維仙小姐是表親關係。不過,他們之間並不親密,因為我父親既不會奉承人,也不會巴結她。」
赫伯特·鄱凱特是一個心懷坦白、平易近人的人,也很可愛。過去我沒有見過像他這樣的人,後來我也沒有見過像他這樣的人。他給我留下的印象非常強烈,他的每一個音容笑貌都表明他不會做出陰險卑鄙的事來。從他的儀表來看,我感到他的前途大有可為,不過同時又有什麼使我想到他這一生決不會成大器、發大財。究竟為什麼,我自己也說不清。我們剛剛相見,連飯還沒有一起吃,我就對他形成了這個觀念,自己也無法講明其中的原因。
他和以往一樣,仍然面孔蒼白,雖然看上去精神抖擻,意氣昂揚,其實是有氣無力地強撐出來的,所以他的身體並不是真正的強壯。他的面孔生得不美,但是他和藹可親和欣慰歡愉的表情卻使他比美少年還更勝一籌。他的身段並不相稱,和當年我不客氣地請他吃拳頭時一樣,但是他的身段總是給人一種輕巧年輕的感覺。要是他穿上特拉布先生做的衣服,是不是會比我穿著更合身更漂亮,這我不能說,但是我認為,他穿那身舊衣服比起我穿這套新衣服要像樣得多。
他很善於言談,我感到如果我沉默寡言,那既不像個年輕人,也是對他不敬的表現,所以我便告訴他我的故事,特彆著重指出不允許打聽我的恩主是誰。我又告訴他,我原來住在窮鄉僻壤,是鐵匠鋪的學徒,歷來不懂禮貌規矩,如果他發現我在什麼方面出了笑話,就告訴我,我將不勝感激。
「我十分願意,」他說道,「不過我認為你不會有什麼方面要我提醒的。我們今後會時常在一起,相互之間不要有隔閡,最好打破沒有必要的顧慮。你是不是贊成從現在開始就直呼我的教名赫伯特?」
我對他的好意表示感謝,並且說我很贊成。作為交換,我告訴他我的教名是菲利普。
「我不喜歡菲利普這個名字,」他微笑着說道,「因為菲利普聽起來就像拼寫書裡那個道貌岸然的小孩子,這個傢伙懶得掉進池塘裡,胖得兩隻眼睛都睜不開,又那麼貪婪,把糕餅鎖在柜子裡捨不得吃,結果喂了老鼠,或者他下定決心去掏鳥窩,卻被住在附近的狗熊吃了。我告訴你我喜歡叫你什麼。我們彼此很和諧,你過去是打鐵的,我這樣說你不會在意吧?」
「隨你怎麼說我都不在意的,」我答道,「不過我還沒有弄懂你的意思。」
「我平常就用漢德爾這個名字叫你怎麼樣?漢德爾譜過一首迷人的曲子,那曲子就叫《和諧的鐵匠》。」
「我非常喜歡這個名字。」
「那麼,親愛的漢德爾」他剛說完這麼幾個字,門就被推開了。他轉身一看,說道:「晚飯來了,我請你一定要坐在桌子的首位,因為這頓飯我是托你的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