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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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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這樣做的人仍然是老虎,應該受到猛虎的待遇?不!不!不!剛纔用神奇舉動的光輝照亮內戰深淵的人不是魔鬼!佩劍者變成了啟示者。地獄的撒旦又還原為天堂的路濟弗爾②。朗特納克用犧牲為自己的一切野蠻行徑贖罪。他在肉體上斷送自己,卻在道義上獲得自救。他又成為無辜者,為自己簽署了赦令。難道一個人無權自我寬恕嗎?從此,他令人肅然起敬。②撒旦在墮落前原為天使路濟弗爾。

朗特納克剛纔做出了非凡的舉動,現在輪到戈萬了。


  

戈萬必須作出反應。

善與惡的激情正相互鬥爭,使世界處于混亂之中,而朗特納克竟能超越混亂,從中引出人性,現在該由戈萬從中引出家庭了。

他該怎麼辦?

難道他將辜負天主的信任?

不。他的內心喃喃說:「要救朗特納克。」

那麼很好。來吧,為英國人幫忙。開小差!投降敵人。拯救朗特納克,背叛法蘭西。

他不寒而慄。

你這個答案可不是答案,呵幻想者!戈萬看到斯芬克司在暗處露出不祥的微笑。

他處于一種令人畏懼的十字路口,真理在這裡相互鬥爭、對峙,人類最崇高的三種觀念在這裡凝神對視,那就是人性、家庭、祖國。

這三個聲音輪流發言,每個聲音都說得有理。怎樣選擇呢?每個聲音似乎都找到了智慧與正義的接合點,說:「照這樣做吧。」真應該照這樣做?是的。不是。推理是一回事,感情是另一回事,這兩種功告背道而馳。推理僅僅是理性,感情往往是良心。前者來自人,後者來自天。

因此,感情比較模糊,但卻更有威力。

然而,嚴格的理性是何等強大!

戈萬躊躇不定。

這是難以承受的困惑。

戈萬面臨兩個深淵。毀掉候爵還是拯救候爵?不是這個深淵,就是那個深淵。

哪個深淵是他的責任呢?

三長官的風帽

人們面臨的確實是責任。

責任矗立在那裡,它對西穆爾丹而言是陰森的,對戈萬而言是極其巨大的。

前者的責任簡單明了,後者的責任錯綜複雜,迂迴曲折。

鐘樓敲響午夜十二時,接着是清晨一時。

不知不覺間,戈萬慢慢走近了缺口。

大火只發出漫射的反光,正在熄滅。

位於圓塔另一側的高原在反光下時而可見,接着,煙霧遮住了火光,高原便隱沒了。

在忽明忽暗的微光下,物體顯得不勻稱,營地的哨兵像是一些幼蟲。戈萬在沉思中漫不經心地看著煙霧與火光的交替。在他眼前時隱時現的火光似乎與在他腦中時隱時現的真理有某種相似。

突然,在兩團煙霧中,逐漸衰弱的火噴出了一個火花,將高原頂照得通明,一輛大車在紅光下顯現出來。戈萬瞧著這輛車,車周圍是頭戴精騎兵帽的騎兵。當幾小時前太陽落山時,戈萬用蓋尚的望遠鏡遠遠看見的大概就是這輛車。車上有人,他們似乎忙於卸東西。他們從車上抬下的東西看來很重,有時還哐當哐當響。很難說這是什麼。好像是屋架。兩個人從車上抬下一個箱子,放在地上,從箱子的形狀看,裡面的東西應該呈三角形。火花熄滅了,一切重歸於黑暗。戈萬對著黑暗中的東西怔怔地沉思。

人們點燃了燈,在高原上來來往往,但是活動的人影模糊不清,何況戈萬站在溝壑的這一邊,地勢低,只能看見高原邊沿的東西。

有聲音在說話,但是聽不清在說什麼。這裡那裡傳來敲擊木頭的聲音,還有一種金屬的吱嘎聲,彷彿有人在磨長柄鐮刀。

敲兩點鐘了。

戈萬慢慢朝缺口走去,似乎想進兩步退三步。哨兵見他走近,在陰暗中認出了指揮官綉有飾帶的斗篷和風帽,便向他舉槍敬禮。戈萬走進一層大廳,它現在是警衛室。圓穹下掛着一盞燈,燈光很暗,勉強讓他穿過大廳而不踩着人,因為警衛們就地躺在於草上,大部分人已經睡着了。


  
他們躺在這裡,幾小時前他們曾在這裡戰鬥。槍彈沒有被掃清,這些鐵丸和鉛丸被壓在他們身不,使他們睡不舒服,但他們很累,正在休息。這個大廳是可怕的地方,人們曾在這裡進攻,在這裡怒吼狂叫、咬牙切齒、打殺和嚥氣。許多同伴曾在他們此刻昏昏欲睡的石磚地上倒下;他們枕着的乾草浸滿了同伴們的血。而現在一切都結束了,血已止住,刀已擦乾,死者已死,而他們在平靜地睡覺。這就是戰爭。到了明天,所有的人將同樣睡覺。

昏昏欲睡的人中,有幾個人看見戈萬進來便站了起來,其中有負責警衛隊的軍官。

戈萬指着牢房門對他說:

「給我打開。」

門栓檢被拉開,門開了。

戈萬走進牢房。

牢門在他身後關上了。
 
第七章 
封建制與革命

一長輩

在地牢的方形氣窗旁邊,磚地上放著一盞燈。

地上還有滿滿一罐水、配額麵包和一捆稻草。地牢是在岩石上挖成的,因此囚徒如果異想天開地點燃稻草也是白費力氣,牢房不會起火,囚徒自己卻會窒息而死。

當牢門在鉸鏈上轉動時,侯爵正在牢房裡踱步,像所有被關進籠子的猛獸一樣本能地來回走動。

他聽見牢門開了又關上,便抬起頭。地上那盞燈正在他與戈萬之間,正面照着這兩人的臉。

他們相互瞧著,在逼視下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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