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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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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能走得更遠嗎?他腳下是否又出現了一個新火坑?也許他自己也送了命?這都難說。人們眼前只有一堵煙與火的厚牆。侯爵在牆的另一側,是生是死?

三睡着的孩子醒來


  

此刻,孩子們終於又睜開眼睛。

大火還沒有燒進圖書室,但已將桔紅色的光投到天花板上。孩子們沒有見過這種曙光,瞧著它。若爾熱特在凝視。

大火展示了全部絢麗的光彩。奇形怪狀的煙中出現了黑蛇和紅龍,其黑色和紅色都十分壯觀。長長的火星飛濺到遠處,劃破黑暗,像慧星在相互追逐搏鬥。火是慷慨無度的,它將大量的珠寶隨風播撒,看來人們把炭火比作鑽石不無道理。三層樓的牆上出現了裂縫,大火從裂縫中將一串串寶石灑向溝壑。頂樓上的那幾堆稻草和燕麥燃燒起來,開始像金色的雪崩一樣從窗口瀉下,燕麥成了紫晶,稻草成了紅寶石。

「美!」若爾熱特說。

他們三人都坐了起來。

「呵!」母親喊道,「他們醒了!」

勒內-讓站了起來,接着胖阿蘭站了起來,接着若爾熱特也站了起來。

勒內-讓伸伸胳膊,朝窗口走去,說道:

「我熱。」

「我熱。」若爾熱特也學着說。

母親呼喚他們:

「我的孩子們!勒內!阿蘭!若爾熱特!」

孩子們朝四周看看,想弄明白。有些事情使大人們驚嚇,卻使孩童感到好奇。凡事都感到驚奇的人是很少被嚇壞的。無知包含無畏。孩童與地獄無緣,因此看到地獄也會讚賞它。

母親又呼道:

「勒內!阿蘭!若爾熱特!」

勒內-讓轉過頭來,呼聲將他從漫不經心的狀態中喚醒。孩童記性不好,但回憶起來卻很迅速。全部往事在他們看來都是昨天。勒內-讓看到了母親,並不覺得有什麼異常。他周圍有這麼多奇怪的事,他模糊感到需要支持,便喊道:

「媽媽!」

「媽媽!」胖阿蘭喊道。

「媽媽!」若爾熱特喊道。

她還伸出那雙小手臂。

母親在嚎叫:

「我的孩子!」

三個孩子都來到窗口,幸好這邊沒有着火。

「很熱。」勒內-讓說。他接着又說:

「發燙。」

他用目光尋找母親:

「來呀,媽媽。」

「來,媽媽。」吉爾熱特學着說。

母親已經攀着荊棘滾進溝裡。她披頭散髮,身上被刺傷,流着鮮血。西穆爾丹和蓋尚都在溝裡,像塔裡的戈萬一樣束手無策。士兵們無能為力,絶望地圍在他們身邊。炙熱難忍,但是誰也感覺不到。大家關注的是陡直的橋、高高的橋拱、高高的樓層和無法接近的窗戶,大家想的是必須立即行動。要爬三層樓是不可能的。滿頭大汗、渾身是血的拉杜跑了過來,他受了傷,肩上挨了一刀,一隻耳朵被打掉了。他一見米歇爾•弗萊夏便說:「噫,被槍殺的女人!你又復活了!」母親說:「我的孩子!」「對,」拉杜回答說,「現在沒時間管幽靈了。」接着,他便開始攀登那座橋,他用指甲摳柱石頭往上爬了不一會,徒勞無功。石牆很光滑,沒有裂縫,沒有凸突的地方,牆縫抹得很平,像新牆一樣,因此拉杜跌了下來。大火還在繼續,令人畏懼。人們看見在燒得通紅的窗口有三個金髮腦袋。拉杜對天揮揮拳頭,彷彿在用眼光尋找什麼人,說道:「這叫行善嗎;老天!」母親跪着親吻橋拱,一面呼喊道:「發發慈悲吧!」

大火的劈啪聲中夾雜着低沉的爆裂聲。圖書室裡書櫥上的玻璃裂開了,嘩啦啦地掉了下來。顯然屋架要坍了。誰都無能為力。再過一會兒,一切都將倒坍。大難臨頭。只聽見孩子們在喊叫:媽媽!媽媽!人們恐慌萬狀。

突然間,在與孩子們相鄰的另一扇窗口,在大火的硃紅色底幕前,出現了一個高高的人影。

所有的頭都抬了起來,所有的目光都凝住了。一個男人站在樓上,站在圖書室裡,烈火之中。他的身影在火焰中發黑,但是滿頭白髮。人們認出這是德•朗特納克侯爵。

他消失了,不久後又出現。


  

這位可怕的老人在窗口擺弄一個很長的梯子,這就是放在圖書室裡的救火梯。他去牆邊找到梯子,將它一直拖到窗前。他抓住長梯的一端,像競技者一樣靈巧自如地將它搭在窗欄邊沿往外滑動,一直滑到溝底。拉杜站在下面,驚喜萬分,伸手接過梯子,緊緊抓住它,喊道:「共和國萬歲!」

侯爵回答說:「國王萬歲!」

拉杜低聲說:

「你願意怎麼喊都行,胡說八道也可以,反正你就是仁慈的天主。」

梯子放好了。燃燒的大廳和地面建立了聯繫。二十個人跑了過來,拉杜一馬當先,他們很快便從上到下站到了梯子上,背靠着梯級,像是上下傳遞石頭的泥瓦工。這是木梯上的人梯。拉杜站在梯頭,挨近窗口,面向大火。

分散在歐五南地和斜坡上的軍隊驚喜交加,湧向高原、溝壑和塔頂平台。

侯爵再次消失,然後再次出現,手裡抱著一個孩子。

掌聲雷動。

這孩子是侯爵隨手抱起的,他是胖阿蘭。

胖阿蘭喊道:「我怕。」

侯爵將胖阿蘭遞給拉杜,拉杜又遞給身後下方的士兵,士兵又遞給另一位士兵。害怕地叫嚷的阿蘭就這樣被傳遞下來,一直傳到梯底,與此同時,侯爵又消失了一會兒,然後將勒內-讓抱到窗前,勒內-讓又哭又閙,當他從侯爵手中轉到拉杜手中時,他還跟打拉杜。

侯爵又返回滿屋是火的圖書室。若爾熱特一個人獃在那裡,他朝她走過去。她微笑。

這個鐵石心腸的人感到眼睛濕潤,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

「若爾熱特。」她說。

他將她抱在懷中,她仍然微笑。當他把孩子交給拉杜時,他那如此高傲、如此隱秘的心靈竟被天真無邪的孩子迷住了,他親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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