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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經典短篇小說 - 258 / 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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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經典短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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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但是,她們也有規矩。那是為了確保自由的規矩。像原始人的戒律一樣,或如野獸的世界中「群」的意識一樣,是為了自衛和生存的連帶的秩序。例如從有樂町到勝哄橋的區域是她們的地盤,如果看到不認識的姑娘在路上拉男人,她們便同心協力共同襲擊那外來的敵人。為了這種時刻或她們被警察捉到時,男夥伴會以丈夫或兄長的身分來領她們回去,不過這些青年絶對不是她們的情人,只不過是生活的協同者。對外部有這樣的規矩,而夥伴同志之間也有「群」的規矩。例如,不取正當的代價,而把自己的肉體給對方者,此人便是她們的協同生活體的破壞者。因為這種行為會威脅到她們的生意。對這種人的制裁很殘酷的執行。一個加入她們之間做了三個月同夥的姑娘,因為跟一個在有樂町的高架綫下賣彩票的學生墜入戀愛中,破壞了「群」的規矩,被剃光了頭,驅逐出同夥之外。

沿著散髮出腐泥味水渠的大樓廢墟地下室,是她們的巢穴。她們住在這樣的地下洞窟似的地方,任何人―――連在外面協力工作的青年也不知道,恐怕連大樓的屋主也不知道。有時路過的流浪兒、失業者窺視裡面有什麼好東西,她們看到了便奮力趕走流浪者。這裡不是帶客人來的地方,這裡是她們的安息所,是戰鬥疲倦了的野獸睡覺、吃飯的地方。


  

洞窟的入口有切斷的水管,像蛇般揚起了鑲刀形的脖子似的,從早到晚噴出水。水由傾斜的水泥壁流入水渠。她們用這水淘米,用印有蟹行字的兩磅裝奶油空罐頭盒當鍋子煮飯,煮出極好的粒粒如銀舍利十分特別的飯。

斷壁處的前面有糞尿船或砂石船經過。有時附近的岸邊停着平底船,船和岸之間架着富有柔軟性的厚木板,載運廢墟上的碎磚頭或廢鐵。有時天還未亮裝載了許多貨物吃水很深的船進入這水渠來。

「叔叔,這裡是關口,不過並不是要白拿,算便宜些吧,或者以身體來交換也可以。」她們這樣逗弄黑市船販賣米的人,夜出的船從木更津一帶而來。

廢大樓岸邊有一艘一半浸水,几乎快下沉的小蒸氣船,悶熱的,難以入睡的晚上,她們工作回來後,躺在有水垢味的船室,或坐在油漆剝落的船舷,歌唱「長崎物語」或「婦系圖」。望着銀河映在水面微波湯漾,她們哼歌的腦袋裏覺得剛剛與男人的擁抱宛若遙遠的世界的事。

「我母親和弟弟死在河裡,是在代地河岸。弟弟七歲,逃不了。」小政仙子這時會活生生的想起自己的命運。她家在本所橫網町開小糖果店。母親和弟弟渡過橋,逃到了柳橋。

「那時你在哪裡呢?」吉普車阿美乃問。


  
「我在大崎的工廠裡所以倖免于難。跳入大河,或乘船的全死了。也有抓着船舷死了的角力。露出水上的手腕被燒得焦黑,水都燃燒沸騰起來了―――無法呼吸。」「你不要再說了。」婆羅洲瑪雅說:「我們全都是遭受到戰禍的人。」瑪雅雖然沒有去過婆羅洲,但瑪雅的哥哥在婆羅洲作戰陣亡。從此她老是說到婆羅洲,因此有了這樣的名字,她大眼睛,身體豐滿,皮膚淺黑,凸顯出了這名字。不過平常誰都不提起彼此的過去,因為沒有閒情逸致說起這種感傷的事情。首先要填飽肚子。因此,首先這是可詛咒的。除了自己以外,一切都是可詛咒的。流浪兒、失業者、嬰兒、勞動者、少婦,全是可詛咒的。父母、偉人也是可詛咒的。大樓、電車、卡車全是可詛咒的。沒有一個人會保護她們已是再清楚不過的事了,對自己的心情加上斷句的標點。於是明白只能靠自己,大家互相幫忙。她們猛然全身湧起一股鬥志。因此團結更加堅強。不是有人強迫她們團結,也不是有人教她們如此。是求生存的本能,自然而然地使她們團結起來。

街上有人多勢眾的良家女子派頭的曖昧姑娘,她們似乎也結幫派,但她們只是對肉體的興趣,相當隨便,不是這一行明確的黨徒。就像天天隨風飄落路上聚集一處,又四散的柳葉一樣,碰了頭,一起玩玩,第二天又像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但瑪雅她們則不同,她們結成一個幫、一個黨。是戰火自然地在廢都的殘跡上產下的自然發生的黨。什麼黨?沒有名字,沒有麻煩的綱領,是受饑餓與孤獨折磨的姑娘們,土生的根深蒂固的團結,以及具有鬥爭力的秘密的黨。

一聽說淺草的藝妓在大腿上刺青蜘蛛,是白粉雕,很銷魂,當她喝了酒,一振奮,白蜘蛛便浮現出來―――成為「護符。」仙子說起在雕留家聽來的話。「令人不快,什麼護符。」她們不清潔皮膚,幾天都不去澡堂洗澡。把黑市一瓶八元的假香水灑在胸口。臉上還殘留着斑駁的白粉,又把化妝用粉撲拍拍白粉。頭髮有一股汗酸味,和體臭混合,從她們的身上散髮出像到動物園的獸檻前時,那種野獸特有的青草臭、尿臭、生活的氣味。她們片刻不離地帶在身上的大購物袋或手提籃裡,總是裝着紅色的賽璐珞肥皂盒,裡面黏糊糊地從沒有幹過。肉體的交易一完畢,她們便洗、洗、洗......像偏執狂一般只熱心地洗一部分,這是本能的出於害怕妊娠和染病的自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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