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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經典短篇小說 - 253 / 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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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經典短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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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3頁

朗讀:

從下北澤到白金,可利用那時候開通的井之頭綫交通工具到澀谷較近。但既然有四十八小時的餘裕,我想臨終前給她買中村屋的蘋果派,便轉車到新宿。包蘋果派的當兒,我喝了一杯咖啡,搭電車去醫院。

到了病房,阿姨紅着眼睛出來:「你去那裡?耽擱了時間,我打電話回家問,回答說你已經來醫院了。臨終安靜。」


  

三十分鐘前母親嚥下最後一口氣。據說:母親最後的一句話是:「對不起!」

我把那盒蘋果派摔到地上,蘋果派和盒子並沒有摔壞,盒子用包裝帶綁着,只在地上滾了兩三下而已。

「完了!完了!」我傷心地嘟喃。

父親和伯父臉色還算平靜,臨終時激動的心情大致已過去了。

我後悔繞去新宿。

母親嚥氣後,當時的樣子,我的記憶裡完全模糊。

照醫院的規定,遺體應即放入太平間,然後才能搬回家,因為特別處理,允許可立刻運回家。父親和我同乘着醫院的車子,父親坐在她枕邊,我坐在母親腳邊。車子啟動,我眼淚靜靜地溢出來。

我的反應遲鈍,總是比人家後哭。父親看我無聲地哭着,過了一會兒,說道:「這次你孝順地悔改了,媽媽死而無憾了。」

「悔改」、「無憾」的形容詞並非正確,父親面對這種事情,不知道其他的說法,他只在歌舞伎和新派悲劇看過這種場面而已。

父親向下北澤的葬儀社,訂做了最高級的葬儀裝飾,棺木是那時新流行鑲有玻璃的型式,可以看見周圍堆着鮮花的死者的臉。我不讚成這種裝置,不得不一直看著亡者的臉,對我而言是痛苦的。

守靈夜的晚上,伯父、叔叔幾次揭開母親臉上蒙着的白布,看她的遺容。父親站起來走到紙門邊:「我要對阿鶴說話,你們聽著嗎!」他說到這裡又從紙門邊折回來;「阿鶴!你怎麼就死了呢?」父親坐在屍體旁邊說:「你走得多快,至少應該讓你再安樂十年。我讓你吃了很多苦,我幾次面臨困境時想死,多虧有你的幫助。你真是一個可憐的女人,在家時成為外婆的犧牲品,跟着我又過着窮苦的日子,好不容易生活寬裕了,輕鬆了還不到十年,至少應該讓你再活十年。」

父親哭了,伯父、叔叔也都落淚。伯父對著亡者的遺容欠身說:「弟妹,你聽到貞三郎的話了吧?請滿意地成佛吧!」

叔叔出身農夫,他也哭了。

「我每次出差都來這裡過夜,三嫂從沒有一次不高興。」

「真是去得太快了。」父親嘆息。但翌日葬禮完畢:「不過媽媽也許死得正是好時候。爸爸的運氣不知道還能維持多久。」姊姊對我說,我們兩人在盥洗室。

父親在一九二
   ○年,股價暴落時的「拋售」,三個月中從一百元的本錢賺了一百萬元。這是被誇大的說法,事實上最多也就是籌集到股票經紀行的三十萬元保證金。由於父親喜歡購屋建房子,那時連妾宅,他一共擁有五棟房子。現錢有限。母親去世翌年的一九三一年,為了彌補每月的不敷支出,又從事久已洗手不幹的投機冒險,一舉失去房產。即使是在父親的全盛時代,母親在親戚面前都那麼謙卑,這些親戚都變成債權人後,母親將如何?

姊姊跟我說的話被父親聽到了,父親失敗後說:「那時文子說,媽媽也許死得正是時候,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

父親這時也感到自己的全盛時代已經過去了。母親在大家惋惜她的時候去世,也許是幸福的。

母親去世後,我因為不必顧忌深夜回家母親還等着未睡,悠悠兩三晚不回家。父親完全不指望我「悔改」。

兩年後,么弟的上嘴唇生面疔,父親住在小公館,我因為前晚深夜喝醉了,熟睡着,女傭粗心,沒有注意到他的上嘴面疔,送他出門去一夜兩天的修學施行,回來一周後么弟便死了。父親在小兒子的靈前默然垂着良久。


  

七年後,父親在同一醫院逝世。

我由於對母親的愛慕之情,以自己是藝妓之子而自豪。

今天我四十二歲了,對二十年前去世的母親愛慕之情仍然歷久彌深。即使是現在當我處于感情的困境時,心裡不禁會求母親:「媽媽,幫助我!」明知這樣說也沒有什麼用,但還是產生使心情平靜下來的效用。


  刺繡【日本】 島崎藤村

島崎藤村(18721943),日本詩人、小說家。本名春樹,長野縣人。明治學院畢業。1893年,與北村透谷等創刊《文學界》雜誌。發表詩、隨筆。1897年刊行處女詩集《嫩菜集》,繼而推出《一葉舟》、《夏草》、《落梅集》等詩集,在日本的近代詩史上留下輝煌的業績。以長篇小說《破戒》確立小說家地位,成為自然主義文學的先驅。

大忽然醒了。

快要天亮了。他躺着,聽著雨打木板套窗的聲音。初春的雨使他醒過來。他獨自在被窩裡聽著柔柔的雨聲。一夜蜷曲在被子和薄薄的棉睡衣裡,他把身體伸直,舒暢地躺着。醒來躺在被窩裡感覺很舒服的時刻。覺得手腳懶懶,把已伸直的腳,還想再伸直些。像泥土裡的蟲一樣,他的生命從睡眠中爬出來。

大已過了五十歲。但器宇軒昂,無遜于壯年人,看不出此後將越顯得年輕,或將邁入老境。他沒有足以托靠的兒子,分配財產的樂趣也付諸闕如。這年紀了,常人難免會容易想到未來就這般下去而死嗎?但正如他常說的,「還沒有衰老」,他精力旺盛,經營過種種行業,甚至現在還夢想來新創些什麼。他靜靜地躺在被窩裡,等着傭人和住宿在家的工讀生醒來。

不過醒得早,只有這點大覺得還是年紀大了,他這樣想著,雨聲停歇時,他已經起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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