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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
他們坐了下來,兩眼看著三三兩兩的人從身邊走過。
不時有個在院內遊蕩的女人走近前來,笑容可掬地向他們問道:
「先生,能讓我也喝點什麼嗎?」
弗雷斯蒂埃答道:
「可以,一杯水池裡的清水。」
「去你的,真是沒有教養。」搭訕的姑娘嘟噥着悻悻走開了。
剛纔依偎在他們包廂後面的褐髮女人這時又走了過來。她手上輓着那個肥胖的金髮女友,目光中透出傲慢的神情。這兩人可真是天生的一對,無論哪一方面都十分般配。
見到杜洛瓦,她嫣然一笑。剎那間,兩人的眼神似乎已將各自的內心隱秘告知對方。她拉過一把椅子,安然地在他對面坐了下來。與此同時,她讓身邊的女友也坐了下來。接着,她以清脆的嗓音喊了一聲:
「堂倌,請來兩杯石榴露。」
弗雷斯蒂埃不免一驚,說道:
「你怎麼這樣放肆?」
「我所傾心的是你的這位朋友,他可真是儀表堂堂。為了他,我恐怕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杜洛瓦怯生生地坐在那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一臉憨笑,撫了撫嘴角捲曲的鬍髭。
堂倌此時將她剛纔要的兩杯果子露送了來,她們倆隨即一飲而盡。然後,她們站了起來,只見那個金髮女人向杜洛瓦親切地微微點了一下頭,用扇子在他手臂上輕輕打了一下,對他說道:
「謝謝,我的小貓咪,你可真是金口難開呀。」
說完之後,她們便扭着身腰,一步三搖地走了。
弗雷斯蒂埃發出一陣哈哈大笑:
「老弟,看到沒有,你對於女人有一種天生的魅力,望你好自為之,日後定會大有好處。」
說到這裡,他停了片刻,接着又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道:「一個人要想平步青雲,通過她們才是最為省力的捷徑。」
見杜洛瓦一直笑而不語,他又說道:
「你是不是再獃一會兒?我可是不想再獃,這就回去了。」
杜洛瓦喃喃地應道:
「好吧,我再坐一會兒,時間還早。」
弗雷斯蒂埃站了起來:
「這樣的話,就恕不奉陪了。明晚的事可別忘了,泉水街十七號,時間是七點半。」
「一言為定,明天見,謝謝。」
他們握了握手,弗雷斯蒂埃於是揚長而去。
他一走,杜洛瓦頓時感到,自己現在是無所覊絆了。他再度興緻勃勃地摸了摸口袋裏的兩枚金路易,隨即站起身,走進人群,用目光在四周不停地搜索着。
不久,剛纔那兩個女人終於被他找到。她們仍帶著傲慢的神色,在擁擠不堪的男人堆裡擠來擠去,希望能找到一個遂願的嫖客。
他徑直向她們走了過去,但及至到了跟前,他又膽怯了。
褐髮女人首先開言:
「你現在能開口了嗎?」
「當然,」他結結巴巴地應了一句,此後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們三人站在那裡,既不得前進,又堵住了走廊裡的人流,身邊因而很快聚集起一大幫人。
褐髮女人乘機突然向他問道:
「想去我家坐坐嗎?」
垂涎已久的他現在是五內沸然,難以自製了,因而不假思索地答道:
「想倒是想,不過我身上只有一路易。」
她漫不經心地笑了笑:
「這沒關係。」
說著,她伸過手來輓上杜洛瓦的胳臂,表示他今晚是她的人了。
他們於是往外走去。杜洛瓦心裡在想,用所剩的二十法郎為明晚的約會租一套晚禮服,是絶無問題的。
第一部 第
02章
「請問弗雷斯蒂埃先生住在這兒嗎?」
「四樓左邊那家。」
看門人說話的語氣十分和藹,顯示出他對這位房客很是敬重。喬治·杜洛瓦於是登上了樓梯。
他有點侷促不安,心裡慌慌的,感到不太自在。今天穿這樣隆重的禮服,在他可是生平頭一回。然而這一套衣裝,效果究竟如何,他總有點不放心,因為處處皆不遂願。他的腳不大,現在這雙靴子倒也纖巧瘦削,可惜不是漆皮的。裡面的襯衫是他今天早上花四個半法郎在盧浮宮附近買的,然而布料太薄,前胸已經出現裂縫。平素穿的那些襯衣糟糕透了,即使保存較好的也無法穿出來應客。
下身這條褲子未免太肥,顯不出腿部的輪廓,好像裹在腿肚上似的。此外,外表也皺巴巴的,一看便知是隨便套在身上的舊玩意兒。只有上裝總算說得過去,因為同他的身材大體相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