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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展出。勒·波拿①的值得一看,加羅魯·迪朗有兩張出色,皮維、德·夏瓦納的一張不錯,羅爾的一張令人想不到,很新穎,熱爾韋的一張很細膩,還有很多其他人的,有貝羅②的,加讚的,迪愛茲的。總之,好的多得很。」
①Le Bonnat(
1833-
1922)法國人像畫家,曾任美術院院長。
Rull(
1812-
1885)法國歷史人物畫家。
Gervex(
1852-
1929)法國人物歷史畫家。
②Beraud(Jean)(
1849-
1935)法國著名畫家,以巴黎人生活畫著稱。Cazin(Jean-Charles)(
1841-
1901)法國畫家,修復古畫有名。Dvex不詳。
「那麼您的呢?」她說。
「人家說了很多讚美的話,可是我不滿意。」
「您總是不滿足。」
「有時這樣。可是今天,真的,我自信有理由。」
「為什麼?」
「我還不清楚。」
「走,我們看看去。」
當他走到那張畫前——兩個鄉下姑娘在一條溪流中沐浴——有一群人停下來讚賞。她對這很高興,並且低聲說:
「可是這真是好,這是張傑作。您沒有畫過更好的。」
他緊緊靠着她,他愛她,感謝她的每一個字,它們平息了他的苦惱,愈合他心頭的創傷。在他心中掠過了一道快速的電流,使他相信她有道理,她用她巴黎女人機智的雙眼看的不會錯。他忘了十二年以來,為了安定她的擔心,他曾正確地責備她太喜歡那些矯揉做作的東西,過于纖細漂亮的東西,感情誇張庸俗時髦調子的東西,從來喜歡的都不是藝術,純藝術,擺脫了概念傾向和庸俗偏見的藝術。
他引着她們往下看,他說:「往前走吧。」於是他領着她們一個個大廳走了好久好久。一面指點給她們那兒是盥洗室,給她們講解主題。和她們在一起,他感到高興,她們也讓他高興。
伯爵夫人忽然問道:
「什麼時候啦?」
「十二點半。」
「我們快吃飯去。公爵夫人該在勒多瓦央飯店等我們。要是我們在廳裡找不到她,她要我領你們去。」
這家設在樹林和灌木叢小島中的餐館看來正當用餐高峰,擁擠繁忙不堪。一陣陣由談話聲、招呼聲和杯子餐具的碰撞聲組成的嗡嗡聲傳來傳去,從所有的窗戶裡和敞開的大門裡冒出來,供那些用餐的客人圍着坐的、排得緊緊的桌子已經成行地擴張到附近的街上。在走道附近,那些侍應生跑來跑去,聽也聽不清,慌慌張張,伸直的臂膀一直到指尖上都托着裝肉、魚、水果的盤子。
在圓形的長廊下,擠着一大群男男女女,簡直成了活人堆。所有的人都在笑、嚷、喝酒、吃東西,被酒弄得高高興興。到處氾濫着有時會在日照和煦的日子裡降臨巴黎的歡樂。
一個侍應生過來領着伯爵夫人、安耐特和貝爾坦,到公爵夫人在等他們的預定包座去。
一走進去,畫家就看到了法郎達侯爵坐在他的姑母旁邊。他慇勤微笑地伸出了胳膊,好接過伯爵夫人和她女兒的傘和大衣。畫家對此感到一肚子不高興,突然起了想說點兒惹氣的粗魯事情的念頭。
公爵夫人說她是碰上了她的侄子,而繆塞基歐則是被藝術大臣找走了。貝爾坦想到這個自認為美男子的法朗達侯爵打算娶安耐特,他就是為她來的,還已經認定她將以他的床寢為歸宿,禁不住反感惱火,好像有人忽視了他的權利,一項神秘而崇高的權利。
等到坐席的時候,被安排在年輕姑娘旁邊的侯爵帶著一副急於求愛的男人的慇勤派頭,忙着侍候這位姑娘。
在畫家看起來,他好奇的眼神既放肆又總在捉摸什麼,他的微笑顯得近乎溫情也近乎知足,一種正式的卻又親密的慇勤派頭。在他的言語之中已經露出了有什麼事即將決定,好像要宣佈即將佔有捕獲物。
公爵夫人和伯爵夫人像是保護並承認他這種求婚者的舉止,而且彼此還交換同謀的眼色。
中飯一吃完,大家又回到展覽會。在那些大廳裡人群如此亂糟糟,簡直沒有方法插足。一陣陣的熱氣,舊衣裙在人身上散出的陳舊氣味使裡面的空氣混濁倒胃。人們不再看那些畫,卻着臉和打扮,找那些出名的人。有時為了讓那些抬着雙摺梯嚷着「小心,先生們,小心,太太們」的漆匠通過,厚厚的人群裡再一陣擁擠,暫時讓出一條道來。
過了五分鐘,伯爵夫人和奧利維埃發現他們和大隊分開了。他想去找別的人,可是她靠在他身上對他說:
「我們這樣不挺好?讓他們去吧,既然已經約好:如果我們弄丟散了,大家就在四點鐘的時候到配菜桌前去碰頭。」
「這也實在。」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