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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這封信裡出乎預料的宣言弄得心中茫然,她想:「這個單身漢的這封信寫得很好,真誠、熱情、動人。他寫得比拉馬特好,沒有小說味道。」
她想抽菸,走到放香水的桌子旁,在一個薩克斯的磁盒盒裡拿出了一支菸,點燃以後,又走到了鏡子旁邊。從三面方向各不相同的鏡子裡,她看到有三個女人走過來。等她們走得很近時,她站住了,她微微行一個禮,微微一笑,輕輕友好的點點頭,意思是說;「很漂亮,很漂亮。」她觀察眼睛,露出牙齒,舉起胳膊,將手叉在胯上,側身轉過來,好在轉過頭來時,就能在三面鏡子裡將全身看得清清楚楚。
於是她充滿柔情地站在圍着自己的三個側影之中,面對著自己,她覺得形象動人,看著自己,她心醉神迷,面對著自己的美貌,她沉醉在一種自我的實質性快感裡,用一種几乎和男人一樣的色情情意,欣賞體味自己。
每天她都這樣觀賞自己;時常撞見了這事的貼身女仆調皮地說:「夫人老這麼瞧自己,最終會把屋子裡的鏡子全照得磨損了。」
可是這種自我欣賞正是她對男人們的魅力和力量之所在。靠着自我讚賞、珍惜花容月貌和婀娜身材,研究蒐集一切能提高身價的方法,發現能使自己的風度更生動、使眼神更詭譎的一切極微妙的舉止,靠着追求滿足自我裝飾的各種門徑,她自然而然地發現了所有能使別人喜愛的方法。
即使長得更美,如果對她美貌的關懷差了一些,她也決不會有這種魅力——使得所有一開始只是對她的威嚴氣質並無反感的人為之傾倒。
這樣站着,不久就感到有點兒吃力,她對向她微笑的影子說話,而三面鏡子裡的影子也動嘴唇重複她的話語:「我們會弄明白的,先生!」接着她就穿過這間房,坐到了她的書桌前。
下面是她寫的信:
親愛的瑪里奧先生,請明天四點鐘來看我。我將單獨在家,並且希望能使您放心您所害怕的幻想中的危險。我自認為是您的朋友。而且我將向您證明我無愧於此。
米歇爾·德·比爾娜
第二天她接待安德烈·瑪里奧的打扮真是樸素!一件緊身的灰色裙袍,略帶淡紫的淺灰色,像暮色般淒涼而十分單調。鎖住脖子的領口。箍緊了雙臂的袖口。一件緊緊裹着前胸和腰的上衣,還有貼緊胯部和大腿的裙子。
當他帶著一副比較嚴肅的臉走進門時,她迎上去向他伸出了雙手。他吻了吻手,而後兩個人坐下;於是她讓他默默不響地坐了一會,想弄清他的困惑所在。
他不知道說什麼,於是等着她開口。
她決心先說:
「好吧!讓我們開門見山談談,發生了什麼事?您知道嗎,您給我寫了一封十分不遜的信?」
他回答道:
「這點我很清楚,我向您衷心道歉。我是這種人,我一向對誰都過分直率、粗魯。我本可以一走了之,不給您寫那些不得體的解釋和傷人的話。可是我認為按我的天性並考慮到我所瞭解的您的胸懷,這樣做更為光明正大。」
她用一種高興的憐憫聲調說:
「瞧瞧,瞧瞧!這是閙的什麼傻事?」
他打斷了她,說:
「我希望不要再提它。」
她不讓他有說下去的餘地,馬上介面回答說:
「我可是把您請來談談這事情的;而且我們要一直談到您確信自己並沒有面臨任何危險時為止。」
於是她自己開始像個小姑娘似地笑了起來,她那件住校生制服式的袍子更給這種笑添加了一分稚氣。
他結結巴巴地說:
「我給您寫的是實情,由衷的實情,我所害怕的、叫人心寒的實情。」
她重又變得嚴肅地說:
「我知道,那就是:『我的朋友們都經過這個歷程』。您給我寫的信還說我風騷得驚人,我承認這點,可是誰也不曾為此殞命。確實有拉馬特稱之為『危機』的階段。您現在在『危機』之中,但將過去,而且會進入……怎麼稱呼這情況呢?……進入慢性愛情。它不再使人痛苦。在我的朋友們之間我用文火保溫,使得他們對我十分忠誠、十分依戀、耿耿不移。嗨,我難道不是很老實、坦率而且無所顧忌的嗎?我!您有沒有見到過多少女人敢對一個男人說我剛纔對您說的話?」
她的神氣這樣滑稽而堅決,這樣單純同時又帶挑戰性,以致他也忍不住微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