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人都拿了條樸刀,又帶幾根籐條。
梁中書付與了札付書呈。
一行人都吃得飽了,在廳上拜辭了。
梁中書看軍人擔仗起程。
楊志和謝都管兩個虞候監押着,一行共是十五人,離了梁府,出得北京城門,取大路投東京進發。
此時正是五月半天氣,雖是晴明得好,只是酷熱難行。
這一行人要取六月十五日生辰,只得路上行。
自離了這北京五七日,端的只是起五更,趁早涼便行;日中熱時便歇。
五七日後,人家漸少,行路又稀,一站站都是山路。
楊志卻要辰牌起身,申時便歇。
那十一個廂禁軍,擔子又重,無有一個稍輕,天氣熱了,行不得;見着林子便要去歇息。
楊志趕着催促要行,如若停住,輕則痛罵,重則籐條便打,逼趕要行。
兩個虞候雖只背些包裡行李,也氣喘了行不上。
楊志便嗔道:「你兩個好不曉事!這干係須是俺的!你們不替灑家打這夫子,卻在背後也慢慢地挨!這路上不是要處!」
那虞候道:「不是我兩個要慢走,其實熱了行不動,因此落後。前日只是趁早涼走,如今恁地正熱裡要行,正是好歹不均勻!」
楊志道:「你這般說話,卻似放屁!前日行的須是好地面;如今正是尷尬去處,若不日裡趕過去,誰敢五更半夜走?」
兩個虞候口裡不言,肚中尋思:「這廝不直得便罵人!」
楊志提了樸刀,拿着籐條,自去趕那擔子。
兩個虞候坐在柳陰樹下等得老都管來;兩個虞候告訴道:「楊家那廝強殺只是我相公門下一個提轄!直這般會做大!」
老都管道:「須是相公當面分付道∶」休要和他彆拗,「因此我不做聲。這兩日也看他不得。權且耐他。」
兩個虞候道:「相公也只是人情話兒,都管自做個主便了。」
老都管又道:「且耐他一耐。」
當日行到申牌時分,尋得一個客店裡歇了。
那十一個廂禁軍兩汗通流,都嘆氣吹噓,對老都管說道:「我們不幸做了軍健!情知道被差出來。這般火似熱的天氣,又挑着重擔;這兩日又不揀早涼行,動不動老大籐條打來;都是一般父母皮肉,我們直恁地苦!」
老都管道:「你們不要怨悵,巴到東京時,我自賞你。」
那眾軍漢道:「若是似都管看待我們時,並不敢怨悵。」
又過了一夜。
次日,天色未明,眾人起來,都要乖涼起身去。
楊志跳起來,喝道:「那裡去!且睡了!卻理會!」
眾軍漢道:「趁早不走,日裡熱時走不得,卻打我們!」
楊志大罵道:「你們省得甚麼!」
拿了籐條要打。
眾軍忍氣吞聲,只得睡了。
當日直到辰牌時分,慢慢地打火吃了飯走。
一路上趕打着,不許投涼處歇。
那十一個廂禁軍口裡喃喃吶吶地怨悵;兩個虞候在老都管面前絮絮聒聒地搬口,老都管聽了,也不着意,心內自惱他。
卑休絮煩。
似此行了十四五,那十四個人沒一個不怨悵楊志。
當日客店裡辰牌時分慢慢地打火吃了早飯行,正是六月初四日時節,天氣未及晌午,一輪紅日當天,沒半點雲彩,其日十分大熱,當日行的路都是山僻崎嶇小徑,南山北嶺,卻監着那十一個軍漢。
約行了二十餘里路程,那軍人們思量要去柳陰樹下歇涼,被楊志拿着籐條打將來,喝道:「快走!教你早歇!」
眾軍人看那天時,四下里無半點雲彩,其實那熱不可當。
楊志催促一行人在山中僻路里行。
看看日色當午,那石頭上熱了腳疼,走不得。
眾軍漢道:「這般天氣熱,兀的不曬殺人!」
楊志喝着軍漢道:「快走!趕過前面岡子去,卻再理會。」
正行之間,前面迎着那土岡子。
一行十五人奔土岡子來,歇下擔仗,十四人都去松林樹下睡倒了。
楊志說道:「苦也!這裡是甚麼去處,你們卻在這裡歇涼!起來快走!」
眾軍漢道:「你便利做我七八段也是去不得了!」
楊志拿起籐條,劈頭劈腦打去。
打得這個起來,那個睡倒,楊志無可奈何。
只見兩個虞候和老都管氣喘急急,也巴到岡子上松樹下坐下喘氣。
看這楊志打那軍健,老都管見了,說道:「提轄!端的熱了走不得!休見他罪過!」
楊志道:「都管,你不知。這裡是強人出沒的去處,地名叫做黃泥岡,閒常太平時節,白日裡兀自出來劫人,休道是這般光景。誰敢在這裡停腳!」
兩個虞候聽楊志說了,便道:「我見你說好幾遍了,只管把這話來驚嚇人!」老都管道:「權且教他們眾人歇一歇,略過日中行,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