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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如果沒有對我的內心產生更大影響的某些動機的話,單是這個失敗是不會阻止我去執行退隱日內瓦的計劃的。埃皮奈先生要把舍弗萊特府第原來缺少的那一翼側的房子添建起來,為此花了很大一筆錢。有一天,我跟埃皮奈夫人一起去看這些工程,我們順便散散步,往前多走了大約四分之一里約的樣子,直走到花園的那個大蓄水池旁。這兒跟蒙莫朗西森林緊挨着,還有一片漂亮的菜園及一所破爛不堪的小房子,稱之為退隱廬。這個幽靜而十分可愛的地點,我在去日內瓦旅行之前第一次看見時就注意到了,我曾在興奮之中不知不覺地冒出過這樣一句話:「啊!夫人,多麼美妙的住所啊!這才是為我天造地設的一個退隱地點呢。」埃皮奈夫人當時對我這句話沒有顯得怎樣在意。但是這次重來,我非常驚訝地看到,舊房子沒有了,換了一所几乎全新的小住宅,房間安排得很好,正合三口之家居住。原來埃皮奈夫人不聲不響地叫人做了這件事,並且花錢不多,只從府第工程抽出一點材料和幾個工人而已。舊地重遊,她看到我如此驚訝,便對我說:「我的狗熊啊,這就是你的退隱地點;你自己選了它,現在是友誼把它獻給你。我希望這份友誼能使你放棄你要離開我的那個殘酷無情的念頭。」我不相信我這一輩子曾經歷過比這更強烈、更愉快的感動:我的眼淚沾滿了我那女友的慈惠之手;雖然當時我沒有完全被征服,卻已經極端動搖了。埃皮奈夫人不願功敗垂成,便再三催促我,用盡了方法,托盡了人,來爭取我,甚至為了達到這個目的,還慫恿勒·瓦瑟太太和她的女兒來支持她,所以最後她勝利了,使我改變了決心。我放棄了返居祖國的計劃,決定並答應來退隱廬住下。她一面等房子乾燥,一面忙着準備傢具,等到一切齊全,開春就可以遷入了。
還有件事,也大有助于促使我下這個決心,那就是伏爾泰在日內瓦附近的定居。我知道這個人會在日內瓦閙得天翻地覆的;我若是再去,就會在我的祖國碰到巴黎的那種氣氛、風尚和習俗,我又要不斷地論戰;而且在行動方面,要就是做俗不可耐的迂夫子,要就是做膽小怕事的壞公民,別無他途。伏爾泰關於我的後一部作品寫給我的那封信,使我有理由在我的覆信裡婉轉說明我的種種隱憂;那封信產生的結果把我的隱憂都證實了。從此,我認為日內瓦無可救藥了,而我也確實沒有想錯。如果我自覺有此能力的話,也許我應該去頂住那場狂風暴雨。但是我只是單獨一人,又羞澀,又極不善詞令,而要去對付一個目空一切、富敵王侯、既有大人先生們為他撐腰、又有口若懸河的辯才作他的支柱、而且已經成為女人和青年們的偶像的人,又能做得出什麼來呢?我擔心冒險犯難,徒勞無益,因而我聽從了我的和平的天性,聽從了我對安寧的愛好。這種對安寧的愛好,當年使我走錯了路,今天在這同一問題上還是使我走錯了路。如果我退隱到日內瓦,我能為我自己免掉許多大災大難;可是我懷疑,即使以我這全部熾烈的愛國熱忱,我又能為祖國做出什麼偉大而又有益的事來呢。
特龍香也差不多就是在這時候到日內瓦定居的,不久後到巴黎來闖江湖,賺了大批錢帶走了。他一到,就跟讓古爾騎士一起來看我。埃皮奈夫人很希望請他個別診治,但是就診的人太多,不容易擠進去。她找我設法。我就促特龍香去看她。他們倆就是這樣,在我的介紹之下,開始有了交誼,後來他們關係密切了,反叫我吃了苦頭。我的命運一直就是這樣的;我一把彼此不相關的兩個朋友聯繫起來,他們就準聯合起來反對我。不過,雖然特龍香一家在他們從那時就參預的那套使祖國淪于被奴役地位的陰謀之中,個個都把我恨之入骨,這醫生卻還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繼續對我表示好感。他甚至在回日內瓦後還寫信給我,建議我到日內瓦去任圖書館榮譽館長之職呢。但是我的決心已經下定了,這番盛意沒有使我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