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頁
洛皮塔爾侯爵在向他的同僚蒙太居循例道謝的時候,特別提到他的秘書以及秘書對共同事業所建立的這項功績。蒙太居伯爵貽誤軍機,原該引以自責的,但他卻認為這番誇獎之中含有責他之意,因此對我談起這事時很不高興。我過去對駐君士坦丁堡大使卡斯特拉納伯爵也曾和對洛皮塔爾侯爵一樣權宜行事,雖然事情沒有那麼重要。到君士坦丁堡沒有別的郵班,只參議院有時派專差給他的大使送信,這種專差出發時總是先通知一下法國大使,以便他必要時可以順便寄信給他的同僚。通知一般應是前一兩天送到,但是人家太瞧不起蒙太居先生了,只在信差出發前一兩小時才來告訴他一聲,走走形式。這就使得我有好幾次只好當他不在家時就寫信寄出。卡斯特拉納先生覆信時總要提到我,多所獎飾;戎維爾先生從熱那亞寄信來,也是如此。這每一次都給蒙太居火上加油。
我承認,有出頭露面的機會,我也並不躲避,但是我也不亂找機會去出風頭。我覺得,只要好好地服務,企求良好服務的合理代價,這是天公地道的事。所謂合理代價,也就是博得有能力評判和褒獎我的工作的人們的賞識而已。我不想說,我盡忠職守就成為大使對我不滿的正當理由,但是我可以肯定說,直到我們散夥的日子為止,他所曆數出來的理由就只有這麼一條。
他那個大使館,從來就沒有搞得象個樣子,裡面淨是些流氓痞棍,使館裡的法國人總是受欺侮,意大利人則占上風;甚至在意大利人當中,長久以來就在大使館服務的好職員都被用不正當的手段趕走了,其中有他的第一隨員。這個人在弗魯萊伯爵手下就當第一隨員了,我記得他叫庇阿蒂伯爵,或者是一個很近似的名字。第二隨員是蒙太居先生自己挑選來的,原是曼杜地方的一個惡棍,名叫多米尼克·維塔利,大使把使館的總務交給他。他用曲意奉承和卑鄙的剋扣取得了他的信任並成了他的寵兒,使僅存的幾個正直人士以及領導他們的秘書都大吃其苦。對那些壞蛋說來,正人君子的嚴正目光總是叫他們提心吊膽的;只此一端就足以使這個壞蛋對我懷恨在心了。然而這種恨,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使它變得更加殘酷。必須把這個原因說出來,以便大家派我的不是——如果我真的做得有什麼不對的話。
照慣例,大使在五個戲院裡都有他一個包廂。每天午飯時,他指定他那天要上哪個戲院,然後由我挑選,其餘包廂再由隨員們支配。我出門時就拿我選定的包廂的鑰匙。有一天,維塔利不在那裡,我叫侍候我的侍仆把鑰匙送到我指點給他的那所房子裡。維塔利不給,說他已經分配掉了。我非常生氣,特別是因為我的侍仆當着大家的面回報了辦差使的經過。晚上,維塔利想對我說幾句道歉的話,我不接受。「明天,先生,」我對他說,「你在某點鐘,到我受了侮辱的那所房子裡來,當着看見我受辱的那些人的面,向我道歉;如若不然,後天,無論如何,我告訴你,不是你,就是我,必須離開這個大使館。」我這樣堅決的語氣使他懾伏了,到了指定的時間和地點,他來公開向我道歉,恭順得只有他做得出來;但是他從容不迫地想著他的辦法。他一面對我卑躬屈節,一面卻用那種意大利式的陰險手段對付我:他不能煽動大使辭退我,便逼我不得不自動辭職。
象這樣一個混蛋當然不可能瞭解我的為人,但是他懂得我身上哪一方面可以被他利用。他知道我忍受無心的冒瀆時是寬厚、溫和到極點的,而對預謀的侮辱則高傲而毫不寬容;他知道我在一定的場合是愛體統、愛尊嚴的,時刻注意對別人應有的敬重,而別人對我的敬重,我也要求嚴格。他就從這方面下手,終於使我忍無可忍了。他把大使館弄得亂七八糟,把我在館裡努刀維持住的那點制度、上下級關係、整潔、秩序,都摧毀淨盡。一個單位沒有女人,就需要有稍嚴的紀律,才能保持那種與尊嚴分不開的端莊氣氛。他不久就把我們的單位變成了荒淫放縱的場所、流氓紈袴的巢穴。他慫恿大使把第二隨員趕走了,給大使閣下另找來一個跟他一樣的貨色,是在馬爾他十字廣場開妓院的。這兩個壞蛋伉瀣一氣,既不顧體統,又盛氣凌人,就是大使的房間也不那麼有條有理了,而整個使館沒有一個角落能叫正派人忍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