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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對我說來是另一種激情,雖然不十分熾烈,但也同樣耗費我的精力,因為我對它也入了迷。我拚命鑽研拉莫的那些難懂的著作,雖然我的記憶力已不聽我使喚,我還是固執地加重它的負擔。為了教音樂課我不斷地東奔西跑;此外我還編寫了一大堆樂曲,時常要通宵抄寫樂譜。但是,為什麼要提到這些經常性的工作呢?在我這輕佻的頭腦中所想的一切蠢事,那些為時短暫、只占一天時光的愛好:一次旅行,一次音樂會,一頓晚餐,一次散步,讀一本小說,看一出喜劇,所有這一切無須事先考慮安排就可以享受到的快樂或辦得到的事情,對我說來都同樣可以成為十分強烈的激情,當它們變得熱烈可笑的時候,都能把我折騰得夠嗆。克利弗蘭的虛構的不幸,(我曾瘋狂地閲讀《克利弗蘭》一書,而且屢次中斷、又屢次拾起來,)我敢說,比我自己的不幸更叫我難過。
有一個曾在俄國彼得大帝的宮廷裡做過事的名叫巴格萊的日內瓦人,他是我見過的最無恥最荒唐的人。他經常裝着一腦袋和他一樣荒唐的計劃,他把百萬巨款說得易如反掌,而一無所有他也毫不在意。他有件糾紛要在元老院解決,所以到尚貝里來了,一來就把媽媽籠絡住了,這是理所當然的,他慷慨地給媽媽拿出了他那許多一本萬利的寶貴計劃,而把媽媽僅有的那點銀幣一塊一塊地騙走了。我一點也不喜歡這個人,他也看得出來;對於我這樣的人,看出我的心意當然是不難的。他不惜用種種卑鄙手段來巴結我。他會走幾步棋,便提議教我下棋。我几乎是迫不得已才試了一試;剛剛學會了一點走法,我的進步就非常之快,第一局快完時,我就用他開始時讓我的堡壘將了他的軍。只這一下,我就變成了棋迷。我買棋盤棋子,買加拉布來的棋譜,一個人關在屋子裡再也不出門了。我日日夜夜進行鑽研,努力把所有的佈局都記在心裡,不管好歹一個勁兒往腦子裡裝,自己跟自己片刻不停、沒完沒了地下起棋來。經過兩三個月的苦練和不可想象的努力,我就到咖啡館去了。那時我面黃肌瘦,差不多象一個傻子。我要試一試手,就和巴格萊先生再殺一場;第一盤我輸了,第二盤我又輸了,一直輸到二十盤;我腦袋裏的那些走法全亂套了,我的想象力也完全遲鈍了,眼前的一切彷彿在雲霧中一樣。每逢我拿起菲裡多爾或斯達馬的棋譜,練習和研究各種佈局時,結果還是和上次一樣:由於極度疲勞而造成的精力衰竭,我的棋下得比以前更糟了。而且,就是我把棋暫時放下一個時期或者努力繼續鑽研,也總是和那第一次下棋一樣,一點進步也沒有。我的程度,始終是第一次下棋終局時那個程度。我就是再練習千百年,也不過是拿堡壘將巴格萊的軍的水平而已,其他一點進展也不會有。大家一定會說,這個時間消磨得真好!不錯!我的確用去了不少時間。我只是到了精力實在難以繼續的時候,才放下了這最初的嘗試。我從房間裡出來時,簡直象個從墓穴裡出來的人,要是繼續這樣下去,恐怕也是不久於人世的。人們不難想見,象我這樣氣質的一個人,而且是在青年時期,要想保持健康確實是困難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