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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這種想法,我覺得最好的辦法是把米舍利先生的印刷檔案拿給他看,那的確是一份稀有的檔案,很可以拿來向他證明我是屬於知道政府機密的日內瓦的名人之列。但是,由於某種難以解釋的謹慎動機,我沒有把我舅父對這份檔案的答辯書拿給他,也許因為那是一份手稿,而律師先生所需要的只是印刷品。然而,他非常瞭解我愚蠢地交給他的那份檔案的寶貴價值。從此我就沒能收回它,也沒有再見到它。後來,我深信無論再費多大力氣也要不回來了,使索性做了個人情,把他所強占的東西變成了給他的贈品。毫無疑問,他一定拿着這份十分稀奇而畢竟沒有多少實用價值的檔案到都靈宮廷大肆吹噓去了,並且還一定會想盡辦法要按照這個檔案可能的售價來索取一大筆錢。所幸在未來的一切不測風雲之中,撒丁王圍攻日內瓦是一件可能性最小的事。可是這也不是絶對不可能的,那麼,我由於愚蠢的虛榮心而把這個要塞的最大缺點透露給它的資格最老的敵人,這就成為一件應該永遠自責的憾事了。
我就這樣在音樂與醫藥,以及在制定種種計劃和到各處旅行之間消磨了兩三年,不斷從這件事轉向另一件事,不知道一定要幹什麼。然而,我對學問也漸漸發生了愛好,常去拜訪作家,聽他們談論文學,有時自己也插上幾句,但我與其說是對書中的內容有所瞭解,不如說是在玩弄書上的佶屈聾牙的詞語。在我去日內瓦的時候。有時順便去探望我親愛的老友西蒙先生,由於他把他從巴耶或從哥羅米埃斯那裡所得到的學術界的最新消息講給我聽。使我增高了求知的熱情。在尚貝里我也常常和一位多明我會的修士見面,他是一位物理學教授,一個很和善的教士,他的名字我現在已經忘記了,常常作一些使我感到非常有趣的小試驗。有一次,我曾打算學他的辦法製造密寫墨水,我在玻璃瓶裡裝了多半瓶生石灰、硫化砷和水,用寨子緊緊塞好,差不多就在同時瓶內劇烈地沸騰起來,我趕緊跑過去,想打開瓶塞,但是已經來不及了,瓶子象顆炸彈似的爆炸了,濺了我一臉。我嚥了一口硫化砷和石灰的混合物,結果差一點兒要了我的命。以後,我當了六個星期的瞎子,從此我明白了,不懂物理實驗的原理就不能亂動手。
這個意外事件對我的健康說來可真不是時候,因為最近一個時期我的身體已經越來越壞了。我真不明白,我的體格本來很好,又沒有任何過分的嗜好,為什麼現在明顯地一天天衰弱下去。我的體格相當魁梧,胸部也很寬,我的呼吸本應是舒暢的,然而我卻經常氣短,有時覺得很憋悶,不由地就發起喘來,而且有時心跳,有時吐血;後來,我開始經常發燒,而且一直沒有痊癒過。我的內臟沒有任何毛病,又沒有作過任何有傷身體的事,為什麼在青春時期竟到了這樣的地步呢?
俗話說:「創毀劍鞘」。我的情況正是這樣。我的激情給我以生命力,同時也傷害了我。或許有人問:哪些激情呢?一些不值一提的事,一些極端幼稚的事,但這些事卻使我就象是要佔有海倫,或者要登上統治世界的寶座那樣激動起來。首先是關於女人的事。當我佔有了一個女人的時候,我的感官雖然安定了,但我的心卻依舊不能平靜。在熾烈的肉慾的快感中,愛的需求在吞食着我。我有了一個溫情的媽媽,一個親愛的女友;但是我還需要一個情婦。於是我就將一個想象中情婦放在媽媽的位置上,為了哄騙我自己,我千百次地變換她的形象。當我擁抱著她的時候,如果我意識到躺在自己懷裡的是媽媽,即使我擁抱得同樣有力,我的慾望也會息滅;雖然我為媽媽的溫存而落淚,我卻享受不到快樂。肉慾的快樂啊!這是男人命中注定的一部分嗎?唉!即使我這一生中只有一次嘗到了愛的全部歡樂,我也不相信我這個孱弱的身體能夠經受得住,我可能當場死去的。
因此,我終日受着這種沒有對象的愛情的煎熬,也許正是這種愛情才更消耗精力。想到可憐的媽媽的境遇每況愈下,想到她那種不審慎的行為不久就必然要使她徹底破產,我憂心忡仲,焦灼萬分。我那可怕的想象總是走在不幸事件的前面,不斷向我描繪出那個極可怕的不幸的情景及其後果。我預見到,我將要為窮困所迫而必須離開我已為之獻出生命、而且缺了她我就不能享受到生活樂趣的那個女人。我所以總是心神不寧,就是因為這個緣故。慾望和擔憂互相交替地侵蝕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