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頁
我離開維爾塞裡斯夫人家的時候和我進入那裡的時候沒有什麼兩樣,几乎是依然故我。我回到我的女房東家住了五六個星期。這期間,我由於年輕力壯,無事可做,常常心情煩悶。我坐立不安,精神恍惚,總跟做夢似的,我有時哭,有時嘆息,有時希求一種自己毫不瞭解而又感到缺乏的幸福。這種處境無法描述,甚至能夠想象出來的人也很稀少,因為大部分人對於這種既給人以無限煩惱又使人覺得十分甜蜜的充沛生活,都在它尚未到來之前,便陶醉在渴望裡,預先嘗到了美味。我那沸騰的血液不斷地往我腦袋裏填了許多姑娘和女人的形象;但是,我並不懂得她們有什麼真正的用處,我只好讓她們按照我的奇思異想忙個不停,除此以外,還該怎樣,我就完全不懂了,這些奇思異想使我的官能老是處于令人難受的興奮狀態中,但是幸而我的這些奇思異想沒有教給我怎樣解除這種不舒適的狀態。只要能遇到一個象戈登小姐那樣的姑娘並同她相會十五分鐘,我真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但是,現在已經不是天真爛漫的兒童嬉戲的時代了。羞恥,這個與惡意識為伍的夥伴,與年俱增,這就更加強了我那天生的靦腆,甚至達到難以克服的程度;不論是在當時或是以後,對於我所接觸的女性,雖然我知道對方並不那麼拘謹,而且我几乎可以斷言,只要我一開口就一定會如願以償;但是,若非對方首先有所表示,採取某種方式逼迫我,我是不敢貿然求歡的。 我的煩悶發展到了很強烈的程度,由於自己的慾望不能獲得滿足,我就用最荒誕的行為來挑動。我常常到幽暗的小路或隱蔽的角落去,以便在那裡遠遠地對著異性做出我原想在她們跟前顯露的那種狀態。我要讓她們看到的不是那淫穢部分——我甚至連想都沒往這方面想,而只是我的臀部;我要在女人跟前暴露自己的那種愚蠢的樂趣是很滑稽的。我覺得這樣距我所渴望的待遇只不過是一步之遙,我毫不懷疑:只要我有勇氣等待,一定會有某個豪爽的女人從我身旁經過時會給我一種樂趣。結果,這種愚蠢的行為所闖的亂子几乎是同樣可笑的,不過對我說來並不是很開心的。
有一天,我到了一個院落的盡頭,那裡有一眼水井,這個院子裡的姑娘們常常到井邊來打水。院子盡頭有個小斜坡,從這裡有好幾個過道通往地窖去。我在幽暗中察看了一下這些地下通道,我覺得它們又長又黑,便認為這些小道並不是死衚衕,於是我想,如果人們看見我或要逮我的時候,就可以在那裡找到安全的避難所。我懷着這種自信,就向前來打水的姑娘們做出一些怪樣子,這與其說是象勾引,不如說是荒唐可笑的惡作劇。那些最機靈的姑娘假裝什麼也沒有看見;另一些只笑了一笑;還有一些認為受了侮辱,竟大叫起來。有人向我趕來了,於是我逃進了避難所。我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這是我沒有料到的,我慌了,我冒着迷失方向的危險一個勁兒地往地道里面跑。嘈雜聲、喧嚷聲、那個男人的聲音,一直在追着我。我原來指望可以憑藉黑暗藏身,誰知前面卻亮起來。我渾身顫慄了,我又往裡鑽了一陣,一堵牆擋住了去路,再也不能前進了,我只好待在那裡聽天由命。不一會兒我就被一個大漢追上逮住了。那個大漢蓄着大鬍子,戴着大帽子,挎着一把腰刀。他後面跟着四、五個拿笤帚把的老太婆,我在她們中間看見揭發我的那個小壞丫頭,她一准是想親眼看看我。
帶腰刀的男人抓住我的胳膊,厲聲問我在那兒打算幹什麼。不難想象,我並沒有準備答覆的話。然而,我鎮定了一下,在這種危急時刻從腦子裡想出了一種傳奇式的脫身之計,結果很好。我用哀求的聲音央告他,求他可憐我的年輕和處境,我說我是一個富貴人家出身的異鄉人,但有神經錯亂的毛病,因為家裡人要把我關起來,我就逃出來了,如果他把我交出去,我可就完蛋了,他要是肯高抬貴手,放了我,我有朝一日會報答他的大恩的。我的話和我的樣子發生了出乎意料的效果:那個可怕的大漢的心腸軟了下來,只責備了我一兩句,沒有再多問我什麼,就讓我溜之大吉了。我走的時候,那個年輕的女孩子和那些老太婆露出不高興的神氣,我認為,我原來那麼害怕的男人對我倒有了莫大的好處,假使只有她們在場,我是不會這麼便宜就走掉的。我不知道她們嘀嘀咕咕地說了些什麼,但我並不怎樣在意,因為只要那把腰刀和那個男人不管,象我這樣敏捷強壯的人,可以放心,她們手中的武器和她們自己是對付不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