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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肯定的是,在昨天晚上我同愛彌兒談話的時候,蘇菲和她的母親也是在那裡議論的。她的母親探出了她的心事,而且還給了她一些指導。第二天,我們見面的時候,大家都是有準備的。這兩個年輕人見面將近十二個小時,他們之間一句話也沒有交談過,但他們已經互相瞭解了。他們打招呼的時候態度很拘謹;他顯得有點難為情,有點害羞;他們兩人一句話也不說;他們埋着頭,好象是為了避免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這種做法的本身就向我們說明了情況;他們互相躲避,但步調是一致的。他們已經感覺到,在沒有把事情說出來以前,是需要保持秘密的。當我們離開那裡的時候,我們要求主人允許我們親自來送還我們帶走的東西。愛彌兒的話是向着她的父母說的,但他的焦急的眼光卻望着蘇菲,硬要她表示答應。蘇菲一句話也沒有說,也沒有什麼表情,好象是什麼也沒有看見,什麼也沒有聽見似的;但是她的臉上卻泛出了紅暈,這紅紅的臉兒比她父母回答的話還能說明問題。他們雖然沒有留我們住下去,但請我們以後再去看他們,這是做得很恰當的;你可以留宿找不到住處的旅客,但讓一個情人住在情婦的家裡,那就不對了。
我們剛剛走出那可愛的房屋,愛彌兒就打算在附近找一個住處,離得最近的那間茅屋,他也覺得是太遠了,情願睡在屋子外面的那條濠溝裡。「你真是一個小傻瓜,」我用一種同情的語氣向他說:「怎麼!你已經被情慾弄迷糊了!你連規矩和理智全都忘記啦!你這可憐的人啊!你以為你是在愛你的情人,其實是在損傷她的名聲!如果人家知道從她家裡走出來的那個年輕人睡在附近,人家將怎樣說呢?虧你還說愛她咧!你這樣做豈不是敗壞她的名譽麼?這就是她的父母慇勤地款待了你之後得到的報酬麼?難道說你想糟踏那個關係到你的幸福的女子的名聲嗎?」「啊!」他激動地回答道:「別人將說些什麼廢話和胡亂的猜疑,那打什麼緊?你不是教導過我別把他人的議論看在眼裡嗎?哪一個人能夠比我自己更清楚我是多麼地尊敬蘇菲,我是多麼地想向她表示敬意?我對她的愛不僅不會使她遭到羞辱,而且還會使她感到光榮,我是配得上愛她的。既然我的心和我的行為處處都使她受到應得的尊敬,我怎麼會損害她的名聲呢?」「親愛的愛彌兒,」我一邊擁抱他,一邊說道:「你為自己着想,同時也要為她着想。男性的榮譽同女性的榮譽是不能相比的,它們的依據是完全不同的。這些依據都是確確實實、合乎情理的,因為它們都同樣是來之於自然的;你把別人說長道短的話視同等閒,但你不能不為了你的情人而重視別人的議論。你的榮譽只是在於你的自身,而她的榮譽則有賴于別人的評價。你如果採取毫不顧忌的做法,就連你自己的榮譽也會受到損害的;如果是因為你,別人就不對她表示她應得的尊敬,那麼,你自己應得的尊敬也是得不到的。」
我一面向他解釋這些道理,一面就使他意識到,如果把別人的議論不當成一回事,那是很不對的。她有哪些性情,他不知道;她的心是不是早有所屬,他的父母是不是早已給她訂了婚,他對她一點也不瞭解,也許他和她之間根本就不具有結成美滿婚姻的條件,所以誰能向他擔保他將來一定要娶蘇菲為妻呢?難道說他不知道丟人的事情將給一個女孩子造成不可磨滅的污點?難道說他不知道即使她同那個使她丟人的男子結了婚,這個污點也是洗不清的?一個人如果竟想使他所喜愛的人丟失名譽,這哪裡是聰明的人?如果他想使一個不幸的女孩子因討得了他一時的歡心而永遠為這件事情所招來的痛苦哭泣,這哪裡是一個誠實的人?
這個年輕人一聽我向他指出的這些後果便大吃一驚;由於他愛走極端,所以他現在覺得離開蘇菲的家越遠越好,他加快腳步,趕快走開;他向四周打量,看是不是有人在偷聽我們;他願意為了他所喜愛的人的榮譽而犧牲他自己的幸福一千次。他情願終生不見她,也不願意給她造成一次不愉快的事情。我從他的童年時候起就培養他有一顆懂得愛情的心,現在,我花費的這番苦心得到了第一次收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