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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之所以講求禮法、時髦和規矩,其原因在於崇尚奢侈和外表,而結果,遂使我們的生活總是那樣死氣沉沉千篇一律。想使別人看起來我們是很快樂,反而會弄得一無是處:無論是自己或別人都毫無樂趣可言的。一般的人是最害怕受到人家的嘲笑的,結果反而處處都受到人家的笑話,弄得苦惱不堪。一個人之所以可笑,完全是由於作法太死板的緣故;善於變換環境和興趣的人一到了今天就會抹去昨天的印象,他在別人的心目中好象是沒有這個人似的;不過,他是很快樂的,因為他每時每刻和在每一件事情上都是照着他自己的意思去做的。我也要唯一無二地永久採取這種方式,我到了一個環境,就過那個環境的生活而不問其他的環境如何;我每一天都按當天的情況去做,好象它同昨天和明天毫不相乾似的。正如我以一個普通人的身分同普通人混在一起一樣,我一到了田間就要象一個農民,談起莊稼活兒來,不會在莊稼人面前閙笑話。我不到鄉間去過城市的生活,我不在我外省的住宅前面修一座提勒裡宮似的大門。我要在一個樹木成蔭的小山坡上修一間小小的白牆綠窗的農家房子;儘管用茅草蓋屋頂,住起來一年四季都是很舒服的,但是我要把屋頂蓋得漂亮一點;不過,我不用暗淡的薄石片蓋,而要用瓦蓋,因為用瓦蓋,看起來比較乾淨和鮮艷,同時,因為我家鄉的房子都是用瓦蓋的,所以一看見瓦屋頂,就會引起我回憶少年時代的快樂生活。我要把我的院子用來做家禽飼養場,我不修馬廄,但要修牛棚,以便取得我非常喜歡的牛奶。我的菜園就是我的花園,我的美麗的果園就是我的公園,它的樣子同我在後面即將談到的果園是一樣的。樹上的果子,過路的人愛吃就吃,我的園丁既不去數它們,也不去收摘它們;我不願意在果園的四周圍上一道漂亮的樹牆,讓人家看了不敢去動它。儘管這樣小小地奢侈一下花錢不多,但因我所住的地方選擇在偏遠的省份,在那裡,銀錢少而食物多,富人和窮人都一般地過日子。
在那裡,我將結交一批人,不過我結交的時候,要有選擇而不圖人多;他們當中,有喜歡遊玩而且也懂得遊玩的朋友;也有一些婦女,她們能夠走出房間到田野去做遊戲,而且有時候還能放下她們織布的梭子和紙牌,去釣魚,去捕鳥,去拾柴和摘葡萄。在那裡,我要把城市的習氣忘得一乾二淨,在鄉下就得象鄉下人的樣子;我們有各種各樣有趣的事情好玩,而且其花樣之多,竟使我們到了晚上不知道明天選哪一種東西來玩才好。運動和活潑的生活使我們的胃口大開,吃什麼東西都有新鮮的滋味。我們的每一餐都等於一次宴會,我們所喜歡的是食物豐富而不是味道美不美。愉快的心情、田間的勞動和活潑的遊戲,這三者可以說是世界上的第一流的廚師;在那些太陽一出就忙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人看來,吃東西要那麼樣考究味道實在是可笑的。我們吃東西的時候也不講究先吃什麼後吃什麼,餐具也不求其精美;處處都可以做我們的餐廳:在花園中,或者在小船上或樹蔭下,哪裡都成;而且有時候還遠遠地離開家屋,到流動的泉水旁邊,到綠茵茵的草地上,到赤楊和榛樹叢中去吃;一大群會餐的人高高興興地帶著飲食,一邊走一邊還唱着歌;草地就是我們的桌子和椅子,噴泉的石岸就是我們的餐具架;餐後吃的果子就懸掛在樹上;我們先吃哪一道菜或後吃哪一道菜,一點也沒有關係,只要有胃口,就可以省得那樣拘泥。每一個人都大大方方地先給自己拿菜,同時也喜歡看到別人象他那樣先拿給自己然後才拿給他。我們這樣又親切又隨便,既不粗鹵,也不虛偽和拘束,說說笑笑地爭着吃,其樂趣反而比斯斯文文地講禮貌還濃厚一百倍,而且更能融合大家的心。沒有任何一個討厭的僕人來偷聽我們說些什麼話,或者悄悄地批評我們的作法,以貪婪的目光數我們吃了多少東西,故意要我們等好一陣工夫才拿酒來給我們喝,而且還抱怨我們一餐飯要吃那樣長久。我們自己做自己的僕人,以便成為自己的主人;每一個人都可以得到大家的侍候;究竟過了多少鐘點,我們也不去管它;進餐的時間就是休息的時間,以便躲過一天的炎熱。如果有一個農民幹完了活兒,扛着鋤頭從我們旁邊走過,我就向他說幾句好聽的話,敬幾杯美好的酒,振奮他的心,使他更能快樂地忍受他的辛苦;而我自己也感到內心激動,十分愉快,我悄悄地對自己說:「我也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