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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和愛彌兒談論在他目前所處的環境和他所從事的研究工作中他不能不注意的事情時,我就把以上這幾個基本的論點作為原則。誰能說這種事情同他沒有關係呢?不僅是需要別人幫助的人應當瞭解什麼樣的東西能夠使人感到喜歡或不喜歡,而且那些幫助別人的人也應當在這方面有深刻的瞭解;你首先要使他感到喜歡,然後才能夠對他進行幫助;只要你著書立說是為了闡發真理,則講求表達的方法就決不是一件無聊的事情。
如果是為了培養我的學生的審美力,而必須在一些審美觀尚未形成的國家和審美觀已經敗壞的國家之間進行選擇的話,我選擇的次序是顛倒的;我先選擇後面這種國家,而後選擇前面那種國家。這樣選擇的理由是:審美觀之所以敗壞,是由於審美審得過于細膩,專門挑選大多數人看不到的地方來欣賞。過分細膩,就會引起爭論;因為,我們對事物的區別愈細,則需要區別的地方就愈多,這樣一來,對美的看法就會穿鑿入微而很難一致。因此,有多少人便會產生多少種審美觀。對個人的愛好進行爭論,就會擴大哲學和人的知識範圍,從而就可以學會如何思考。只有廣泛地涉足於各種社會場合的人才能細膩地審美的,因為要把所有的美的樣子都看過以後,才能注意到細微的差別,至于那些不常到稠人廣眾的場合中去的人,他們審美的時候是隻看一個大樣子的。也許在現今世界上還找不到哪一個文明的地方是象巴黎的一般人的風尚這樣如此糟糕的,然而良好的風尚也正是在這個首都形成的;似乎,在歐洲受到人們重視的書籍的作者沒有一個不是在巴黎受過教育的。誰要是以為只要看一看在巴黎出版的書就夠了,那是一定會上當的;因為,我們同作者談一次話,比讀他們的書還能瞭解到更多的東西;何況對我們最有教益的人還不是著作家哩。必須依靠社會的精神才能使一個有思想的頭腦得到開展,才能使他的眼力儘量地看得深遠。如果你有一點天才的話,請到巴黎去住一年,你馬上就能充分地發揮你的天才,否則你就會一事無成的。
我們可以在風尚不良的地方學會怎樣運用我們的思想,但是我們決不能同那些已經沾染了不良風尚的人抱同樣的看法;不過,如果我們長期同那些人在一起的話,是很難做到這一點的。我們應當借他們的思想來改進我們作判斷的時候所使用的工具,只不過是要避免他們那種用法罷了。我將十分注意地培養愛彌兒的判斷力,以免使它受到敗壞;當他的眼力已經是相當的敏鋭,能夠認識和比較人們的種種愛好的時候,我將引導他把他的審美力集中地用來鑒賞那些比較單純的事物。
為了保存他健康的和純潔的審美力,我還要由淺處着手慢慢地循序進行。在這亂糟糟的放蕩的人群中,我要找機會同他進行有益的談話;而我所談的,始終是他感到喜歡的事情,我要很留心地使我所講的話既有趣味也有教育的意義。現在是閲讀有趣的書籍的時候了,現在是教他分析語句和欣賞口才和措辭的美的時候了。為說話而學說話,是沒有什麼意義的;說話的用處並不象人們想象的那樣大,但是,對說話的方法進行研究,就必然會進而研究一般的文法。要學好法文,就必須學好拉丁文;必須研究這兩種語言,並且把它們互相加以比較,才能很好地懂得說話的藝術的規律。
此外,還有一種十分樸實的說話的方法是很能打動人心的,這種樸實的方法現在只有在古人的著作中才能找到了。愛彌兒發現,古人的辯辭、詩歌和各種各樣的文學著作,也象他們的史書一樣,既富於內容,而且還慎于下論斷。反之,我們當代的著述家做起文章來,話是說了一大堆,但內容卻很少。一再把他們的論斷當作法律似地硬要我們接受,這不是培養我們自己下論斷的辦法。在所有的紀念碑上,甚至在墓碑上,就可以看得出這兩種風格的不同。在我們的墓碑上寫滿了一大篇歌頌之辭,而在古人的墓碑上,是隻談事蹟的:
過客啊,請停下來追思這位英雄。
當我在一個古代的墓碑上看到這個墓誌銘的時候,我也許起先會把它當作是當代的人寫的,因為在我們這個時候,再沒有什麼東西比英雄更多的了,而在古人當中,英雄是很少的。他們不說一個人是英雄,他們只說明他做了些什麼事情而成為這樣一個人的。同上面那個英雄的墓碑相比,我們且看一看懦弱的薩德納佩路斯的墓碑:
余以一日之功而建塔爾斯與昂其耳二城,而今余身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