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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有一種例外的情形是全然不同的,那就是:有些孩子年齡小而天資特別高。正如有些人永遠脫不掉孩子氣一樣,有些人也可以說是根本沒有經歷過童年,他們差不多一生下來就成了大人。不幸的是,這種例外的情形很稀有,也難於看出來,每一個做母親的都以為一個孩子可以成為神童,因此也就相信她的孩子可以成為神童。不僅如此,她們甚至把說話俏皮、動作鹵莽和活潑天真這些司空見慣的現象也當作是特異的表徵,然而這些現象正是他那樣年紀的特點,最能說明孩子畢竟是孩子。你既然使一個孩子說了許多的話,允許他什麼都說,一不講禮節,二不講規矩,那麼,碰巧說幾句中肯的話,又有什麼奇怪呢?要是他一句中肯的話也不曾說,那才奇怪,甚至比星象家胡說一陣一句預言也沒有說準還奇怪哩。昂利四世說:「他們撒了那麼多的謊,以至最後終於說出了實話。」誰要是想說幾句漂亮話,只要多說傻話就行了。願上帝保佑那些除了說幾句漂亮話以外就沒有其他長處值得讚揚的時髦人物吧!
正如孩子們的手上可能戴有最珍貴的鑽石一樣,他們的腦子裡也可能有最美妙的思想,或者說得更確切一點,他們的口中也可能有最美好的語句,但不能因此就說這些思想和鑽石是他們的;就他們那樣的年齡來說,沒有哪一種財產真正是屬於他們的。一個孩子所說的事情,在他們理解起來和我們理解起來是不同的,其間沒有相同的觀念。這些觀念如果他有這些觀念的話在他的頭腦中是不連貫的;在他的思想中沒有任何固定的和明確的東西。就拿你所謂的天才來說吧,有時候你發現他的思想極其靈活,宛如一個噴泉,清澈得可以反照天上的雲彩。然而更多的時候,這同一個人又是那樣遲鈍,好象陷入了濃厚的煙霧。有時候,他走在你的前面;有時候,他又獃在那裡不動。一會兒你說:「他是一個天才。」過一會兒,你又說:「他是一個傻瓜。」你這兩種說法都說得不對。他是一個孩子,他是一隻幼鷹,時而飛入雲霄,過一會兒又要回到它的窠巢的。
因此,不管他的外表如何,都應該按他的年齡對待他。不要使他做過多的運動而耗盡了他的氣力。如果他的頭腦已經發熱,如果你看見它已開始沸騰,就讓它自由自在地思維,而不再刺激它,以免它全都消散了;當他初生的精華快要揮發掉的時候,就馬上把餘下的精華保留起來,以便隨着年歲的增長而變成活命的熱和真正的力量。不這樣做,你就會白費你的時間和苦心,毀掉你自己的成績;你用熱騰騰的煙霧把自己糊里糊塗地陶醉一陣之後,將只剩下失去精華的渣滓。
有了愚笨的孩子就會有平庸的大人,我想,這條法則是最普遍和準確不過的了。最困難的是要在一個孩子的童年時期看出他是真正的笨還是表面上顯得笨,這種表面上的笨實際上往往是堅強性格的表徵。乍看起來是很奇怪的:這兩種極端情形的徵象是極其相似的,而且是應該相似的,因為當人們還處在沒有真正的思想的年歲時,有天才的人和沒有天才的人之間的區別在於,後者光接受虛假的觀念,而前者能看出它們是假的,因此就一個也不接受;所以兩者都如同傻子:一個是樣樣都不懂,而另一個是覺得樣樣都不稱他自己的心。只是偶而才能發現區別他們的唯一徵兆,因為在這種時候,向有天資的兒童灌輸某種觀念他就能夠瞭解,反之,沒有天資的兒童卻始終是那個樣子。小卡托在童年時候被他家裡的人看成是一個蠢孩子。他沉默寡言,性情執拗:這就是人們對他的全部評價。有一次在蘇拉的客廳裡,他的叔父才發現他是很聰明的。要是他不走進那間客廳的話,也許一直到他長到有理智的年齡他都會被別人看成是一個粗野的人。如果那時不出現凱撒也許人們始終會把這個卡托當作一個幻想家,然而正是他看出了凱撒的陰險,老早預料到他的計謀。輕率地對孩子們下斷語的人,是往往會判斷錯誤的!這種人反而比孩子們還更加幼稚。我和一個人的友誼使我感到很光榮,然而這個人到年歲已經相當大的時候還被他的親友當作是一個頭腦很簡單的人;這個睿智的人不聲不響地一天天成熟起來,突然,大家才看出他是一個哲學家;我深信,後世的人將在當代最出色的思想家和最淵博的形而上學家中給他留一個很光榮和崇高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