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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斯拿起那盞燈,把它放在床邊一塊凸出的石頭上,顫動的火苗把它那異樣而古怪的光傾瀉到了那張變了形的臉上和那僵硬的身體上。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等待着那施用救命藥水的時機的到來。
當他確信那時刻已經到了的時候,便拿起小刀去撬開牙齒,這一次牙齒沒象上次那樣咬得緊,他一滴一滴地數着,直數到十二滴,然後等着。瓶子裡大概還有兩倍于滴下去的數量。他等了十分鐘,一刻鐘,半小時,一點動靜都沒有。他渾身發抖,毛髮直豎,額頭上凝着冷汗,他用自己的心跳來計算時間。然後他想到作最後一次努力的時間到了,他把瓶子放到法利亞那紫色的嘴唇上,這一次不必再去撬牙關,因為它還是開着的,他把全部藥水都倒進了他的喉嚨。
藥水產生了一種象電擊的效應。神甫的四肢開始劇烈地抖動。他的眼睛漸漸地瞪大,令人害怕。他發出一聲象尖叫似的嘆息,然後顫動的全身又漸歸於死寂,眼睛依舊睜得大大的。
半個小時,一個小時,一個半小時過去了。這時,悲痛萬分的愛德蒙斜靠在他朋友的身上,把手按在他的心臟上,覺得那身體正在逐漸變冷,心髒的跳動也愈來愈弱,終於完全停止了。心臟最後的跳動一停止,臉色就變得鐵青,眼睛仍然睜着,但目光無神。此時是早晨六點鐘,天剛剛亮,微弱的晨曦穿入黑牢,使那將熄的燈光顯得更加蒼白,異樣的反光映射在死者的臉上,使人看上去還有點生氣。在這日夜交接的時刻,唐太斯還曾有一綫希望,但一到白天到來的時候,他明白了,現在只有自己和一具屍體在一起了。於是,一種無法克服的極端的恐怖攝住了他,他不敢再去握那懸在床外的手;不敢再去看那對一眨不眨的,茫然的眼睛,他曾多次想使它合上,但沒有用,它仍然張開着。他吹滅了燈,小心地把它藏了起來,然後他鑽進了地道,儘可能地把他進入秘密地道的那塊大石頭蓋好。
真是千鈞一髮,因為獄卒正好過來了。這一次,他先到了唐太斯的地牢,離開唐太斯以後,就向法利亞的牢房走去,他手裡端着早餐和一件襯衣。顯然那個人還不知道已經發生了什麼事。他逕自走去。
唐太斯的心裡突然產生了一種難以形容的焦急情緒,他迫切想知道他那不幸的朋友的牢房裡,發生的事。於是他又鑽進地道里,當他到達那一端的時候,恰巧聽到那獄卒在連聲驚喊,叫人來幫忙。不一會兒,幾個獄卒來了,接着又聽到種均勻的腳步聲,一聽便知是來了士兵,他們即使不在值班的時候也是習慣地這樣走路的。在他們的後面來了監獄長。
愛德蒙聽到床上發出吱吱格格的聲音,知道他們在搬動那屍體,然後又聽到了監獄長的聲音,他叫人往犯人臉上灑水,看到這種辦法無法使犯人甦醒時,就派人去請醫生。然後監獄長走了,唐太斯的耳朵裡傳進了幾句憐憫的話,還夾雜着殘酷的哄笑。
「行啦,行啦!」有一個人喊道,「這瘋子去找他的寶藏去啦。祝他一路順風!」
「他雖有百萬,卻買不起一條裹尸布!」另一個說道。
「噢!」第三個接上一句,「伊夫堡的裹尸布可並不貴!」
「或許,」先前那個人說道,「因為他是一位神甫,他們說不定會為他多費一點。」
「他們或許會賜他一條布袋。」
愛德蒙一個字都不漏地聽著,可是其中有些話卻聽不大懂。說話聲不久就停止了,那些人似乎都已離開了地牢。但他仍然不敢進去說不定他們會留下一個獄卒看守屍體。所以他仍然一聲不響,一動不動地獃着,甚至屏住了呼吸。一小時以後,他聽到一陣輕微的聲音,漸漸地愈來愈響。這是監獄長帶著醫生和隨從回來了。房間裡沉寂了片刻,顯然是醫生在檢查那屍體。不久,問話就開始了。
醫生分析了犯人所得的病症,宣佈他已經死了。接着就傳來了一番漠不關心的問話和答話,唐太斯聽了非常氣憤,因為他覺得全世界都應該象他那樣憐愛那位可憐的神甫。
「我聽了您的話覺得非常遺憾。」在醫生斷言那老人真的死了以後,監獄長說道,「他是一個性情溫和,安份守己,傻里傻氣自尋開心的犯人,簡直用不着看守他。」
獄卒接著說:「完全不用看守,我敢說,他在這兒住上五十年也不會逃走的。」
「不過,」監獄長又說道,「我雖說您有把握,但還是再確定一下吧。這倒並非因為我懷疑您的醫道,而是出於我們的責任,我們應該對犯人的死亡十分確定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