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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是《莊子》中的又一長篇,用篇首的兩個字作為篇名,中心是討論人應怎樣去認識外物。
全篇由兩大部分組成。前一部分寫北海海神跟河神的談話,一問一答一氣呵成,構成本篇的主體。這個長長的對話根據所問所答的內容,又可分成七個片斷,至「不似爾向之自多於水乎」是第一個片斷,寫河神的小卻自以為大,對比海神的大卻自以為小,說明了認識事物的相對性觀點。至「又何以知天地之足以窮至大之域」是第二個片斷,以確知事物和判定其大小極其不易,說明認知常受事物自身的不定性和事物總體的無窮性所影響。至「約分之至也」是第三個片斷,緊承前一對話,進一步說明認知事物之不易,常常是「言」不能「論」,「意」不能「察」。至「小大之家」是第四個片斷,從事物的相對性出發,更深一步地指出大小貴賤都不是絕對的,因而最終是不應加以辨知的。至「夫固將自化」是第五個片斷,從「萬物一齊」、「道無終始」的觀點出發,指出人們認知外物必將無所作為,只能等待它們的「自化」。至「反要而語極」是第六個片斷,透過為什麼要看重「道」的談話,指出懂得了「道」就能通曉事理,就能認識事物的變化規律。至「是謂反其真」是第七個片斷,即河神與海神談話的最後一部分,提出了返歸本真的主張,即不以人為毀滅天然,把「自化」的觀點又推進了一步。
後一部分分別寫了六個寓言故事,每個寓言故事自成一體,各不關聯,跟前一部分海神與河神的對話也沒有任何結構關係上的聯繫,對全篇主題的表達幫助也不甚大,似有游離之嫌。
篇之強調了認識事物的複雜性,即事物本身的相對性和認知過程的變異性,指出了認知之不易和準確判斷的困難。但篇文過分強調了事物變化的不定因素,未能揭示出認知過程中相對與絕對間的辯證關係,很容易導向不可知論,因而最終仍只能順物自化,返歸無為,這當然又是消極的了。
【原文】
秋水時至(
1),百川灌河(
2);涇流之大(
3),兩涘渚崖之間不辯牛馬(
4)。於是焉河伯欣然自喜(
5),以天下之美為盡在己(
6)。順流而東行,至於北海,東面而視,不見水端。於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
7),望洋向若而歎曰(
8):「野語有之曰(
9),‘聞道百(
10),以為莫己若’者(
11),我之謂也。且夫我嘗聞少仲尼之聞而輕伯夷之義者(
12),始吾弗信;今我睹子之難窮也,吾非至於子之門則殆矣,吾長見笑於大方之家(
13)。」
北海若曰:「井鼃不可以語於海者(
14),拘於虛也(
15);夏蟲不可以語於冰者,篤于時也(
16);曲士不可以語於道者(
17),束於教也。今爾出於崖涘,觀于大海,乃知爾醜(
18),爾將可與語大理矣。天下之水,莫大于海,萬川歸之,不知何時止而不盈(
19);尾閭泄之(
20),不知何時已而不虛;春秋不變,水旱不知。此其過江河之流,不可為量數(
21)。而吾未嘗以此自多者(
22),自以比形於天地而受氣於陰陽(
23),吾在於天地之間,猶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方存乎見少,又奚以自多!計四海之在天地之間也,不似礨空之在大澤乎(
24)?計中國之在海內(
25),不似稊米之在大倉乎(
26)?號物之數謂之萬(
27),人處一焉;人卒九州(
28),穀食之所生,舟車之所通,人處一焉(
29);此其比萬物也,不似豪末之在於馬體乎(
30)?五帝之所連(
31),三王之所爭,仁人之所憂,任士之所勞(
32),盡此矣!伯夷辭之以為名(
33),仲尼語之以為博,此其自多也;不似爾向之自多於水乎(
34)?」
【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