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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個人天生就該是自由自在、默默無聞、與世隔絶的;如果我一直能這樣,我就能一直做好事,因為我心中沒有任何害人的激情的根苗。如果我能像上帝那樣既不為人所見,又無所不能,我就會跟他一樣樂善好施、仁慈善良。力量和自由造就傑出之士,軟弱和束縛卻只能養成平庸之輩。如果我掌握了吉瑞斯吉瑞斯,古代傳說中的牧童,他有一個金魔環,戴上以後就可以隱身。的魔環,它就能使我免于受別人的支配而使別人受我的支配。我時常耽于幻想,想象我在得到這個魔環時將怎樣加以利用。只是在幻想中,濫用這個魔環的慾望方始可能實現。假如我有滿足自己意願的自主權力,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又能不受任何人的欺騙,那麼我所求的又會是什麼呢?只有一件:那就是看到普天下的人都心滿意足。只有公眾的至上幸福才能隨時感動我的心,而投身于這項事業的強烈願望是我最持久的一種熱情。我要是能永遠公正而不偏袒,善良而不軟弱,我也就能避免對別人產生盲目的不信任和不共戴天的仇恨;這是因為,如果我能看到他人的本來面目,識透他們心底的感情的話,我就可能發現,很少有人能好到我應以全部感情去愛的程度,也很少有人壞到我應去恨的程度,同時當我知道他們想害人卻害了自己的時候,他們的壞心眼甚至可能使我憐憫他們。也許,在我心情歡暢的時刻,我有時可能會作出一些創造奇蹟的幼稚的舉動;然而在創造奇蹟時,我完全是沒有利己的動機的,完全是聽憑我的天性行動的,我可能把某些嚴重的司法案件秉公處理,從寬發落。作為上帝的使者和他的法律的執行者,我將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創造一些比《聖徒傳》和聖美達公墓據說十八世紀狂熱的冉森派教徒一站到聖美達公墓中副祭巴裡的墓上就會全身抽搐。這個公墓于一七三二年被封閉。的奇蹟更明智、也更有用的奇蹟。
只有在一件事上,隱身之術可能使我產生一些難以抵抗的邪念;而如果一旦走上這條歧途,那我就不知要滑到什麼地方去了。如果我自誇還不至于被這種法術所蠱惑,或者說什麼我的理智足以使我迷途知返,那就是對人性和對我自己認識的不足。在其他任何問題上,我是很有自信的,唯獨在這個問題上失敗了。一個能力超群的人應該能擺脫人的弱點,否則他超於旁人之處事實上只能使他比旁人還不如,比自己在不具備超人力量時還不如。
左思右想,我想還是乘沒有幹出傻事來之前就把魔環扔掉的好。如果別人一定要把我的形象徹底歪曲,一見我面就要給我不公正的對待,那麼,為了免得他們見我的面,我就只好遠遠地避開他們,而不是跟他們在一起而躲躲藏藏。見了我面就躲開,把陰謀詭計瞞着我,躲避陽光,像鼴鼠那樣鑽進地縫裡去的應該是他們。至於我,讓他們看我好了,我正求之不得;然而他們辦不到:他們所看見的我永遠是他們自己塑造出來的那個讓雅克,是他們按自己的心願塑造出來的,好讓他們恨之入骨的那個讓雅克。我要是為他們對我的看法而感到痛苦,那就是我的不是了:對他們的看法我不該產生任何興趣,因為他們所看到的並不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