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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軾自說少年時讀書,每一書分作數次讀,一次只注意某一方面的問題,如第一次只注意興亡治亂的問題,第二次只注意典章文物的問題。他對歷史上的重要著作都這樣分門別類地掌握了它的內容,當他臨文時不論遇到哪一方面的問題,都可以聯想起他過去的學習心得加以發揮。他自稱這是「八面受敵」的方法(見《又答王庠書》)(註:此書見《經進東坡文集事略》第四十六卷。)。他早年寫的議論文,每提出一種意見,都能聯繫古今史實和前人論著,反覆加以說明,看出他這方面的工夫。然而這僅僅是他文章基礎的一個方面,這方面的基礎使他的散文具有豐富的歷史內容,「論古今治亂,不為空言」(見蘇轍《東坡先生墓誌銘》),卻還不能說明他的「意之所到,則筆力曲折無不盡意」的藝術特點。蘇轍說他少年時讀《莊子》,感嘆地說:「吾昔有見于中,口不能言,今見莊子,得吾心矣。」(見《東坡先生墓誌銘》)莊子文章表達的自由、聯想的豐富、比喻的恰切,在他是年寫的《中庸論》裡已看出它的影響。後來他到汴京應試,在《刑賞忠厚之至論》裡說:「當堯之時,皋陶為士,將殺人。皋陶曰:『殺之』,三;堯曰『宥之』,三。」用以說明法官要嚴格執法,而君主要寬厚愛人。考取後他去謁見主考官歐陽修,歐陽修問他見于何書,他說:「何須出處‧」(此據《老學庵筆記》。蘇軾《上曾兩制書》:「子思孟軻之徒,不見諸侯而耕于野,比閭小吏一呼于其門,則攝衣而從之。」同樣是出於想當然的。)當然,在政論文裡虛構歷史事實是不允許的;然而這也正好表現他要求擺脫史書的束縛,更自由更大膽地表達意象的創作精神。謫官黃州以後,他閲歷更廣,學問的積累更豐富,對現實的體察也較深,使他可以在更其廣闊的境界裡馳騁自由的聯想和曲折無不盡意的筆力,莊子文章對他的影響就更其顯著了。
蘇軾的父親蘇洵,號老泉,著有《嘉右集》,弟弟蘇轍字子由,著有《欒城集》,也以散文著稱,後人合稱三蘇。蘇洵的散文以議論擅長,《權書》、《衡論》等篇,縱談古今形勢及治國用兵之道,帶有戰國縱橫家的色彩。《權書》中的《六國》借六國割地事秦諷刺北宋王朝對遼和西夏的屈辱政策,表現作者的愛國思想。蘇轍的議論文不如父兄,記敘文卻紆徐曲折,饒有情致,如《黃州快哉亭記》、《武昌九曲亭記》等。蘇軾說他「汪洋澹泊,有一唱三嘆之聲,而其秀傑之氣,終不可沒」(見《答張文潛書》),是善於形容他文章的風格的。
第三節 蘇軾的詩和詞
蘇軾經歷了從仁宗到徽宗的五朝,平生足跡几乎遍及當時中國的重要州郡,而且遠至西北地區、海南儋耳。象他的前輩梅堯臣一樣,他把寫詩當作日常的功課,一直堅持到老年。他多方面向前代詩人李白、杜甫、韓愈等學習,晚年更愛陶詩。比之散文和詞,蘇詩的題材更廣闊,風格也更多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