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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他從創作的各個環節,各個方面總結了創作的經驗。在《神思篇》裡論創作構思過程,發展了陸機的觀點。他不僅有非常簡練生動的描繪,而且對作家構思過程中主觀的「神」和客觀的「物」之間的關係有比較準確的概括:「神居胸臆,志氣統其關鍵;物沿耳目,辭令管其樞機。」同時指出要使「關鍵」、「樞機」活躍疏通,一方面要「虛靜」。另一方面更要注意「積學以儲寶,酌理以富才,研閲以窮照,馴致以繹辭」,認為這些平時的學識才能修養和生活閲歷的準備,是「馭文之首術,謀篇之大端」。在《熔裁篇》裡他對寫作過程指示更明確具體:「履端於始,則設情以位體;舉正于中,則酌事以取類;歸餘于終,則撮辭以舉要。」在《附會篇》中他用非常生動的比喻說明了文章體制的有機的完整性:「夫才童學文,宜正體制,必以情志為神明,事義為骨鯁,辭采為肌膚,宮商為聲氣。」這些都是針對南朝形式主義文風而有意識發揮的議論。他關於文章風格的論述,也非常精采。他認為形成風格的因素,有才(藝術才能)、氣(性格氣質)、學(學識修養)、習(生活習染)四個基本方面,而典雅、遠奧、精約、顯附、繁縟、壯麗、新奇、輕靡八種風格的不同,正由於作家在才、氣、學、習四個方面存在着差別。這就把人們認為玄虛奧妙的風格問題,作了比較實事求是的說明。在這方面,他也大大地發展了曹丕文氣的理論。在有關形式修辭方面,他也往往針對關鍵問題立論,在《比興篇》裡他指出了兩漢以來的作品中存在「日用乎比,月忘乎興」,只講形容,不講寄託的不健康傾向。在《誇飾篇》裡指出運用誇飾手法應該準確得當:「飾窮其要,則心聲並起;誇過其理,則名實兩乖。」諸如此類的論述至今還有值得借鑒的地方。至于那些講用典、對仗、聲律等方法技巧的言論,對我們欣賞古典作品也有很大的幫助。
(四)他初步建立了文學批評的方法論。在《知音篇》裡,他發展了曹丕的觀點,反對了「貴古賤今」、「崇己抑人」、「信偽迷真」等等的錯誤批評態度。他認為正確的批評態度,應該無私于輕重,不偏于憎愛”。他還正面指出批評家應該有深廣的學識修養,「凡操千曲而後曉聲,觀千劍而後識器」。他又提出了六觀的方法:「一觀位體,二觀置辭,三觀通變,四觀奇正,五觀事義,六觀宮商。」這六方面雖然更多是從形式上着眼,但是他認為只有「披文」才能「入情」,只有「沿波」才能「討源」,只有全面地觀察形式才能深入內容。最後他還指出任何文章都是可以理解,可以批評的,「豈成篇之足深,患識照之自淺耳」。這裡也可以看到他在文學批評上並沒有什麼神秘的不可知論的觀點。
他在評論作家作品上也有不少獨立的見解。對南朝文人非常推崇的曹植、陸機等作家,他就有一些不大相同的看法。他在肯定曹植、陸機的成就外,還指出他們文章中不少的疵病。
但是,也應該指出,他受儒家觀點的束縛過深,對文學史上那些富於浪漫主義色彩的作家作品評價往往不夠正確。在《辨騷篇》中,他一方面對屈原的成就有很高的評價,另一方面,由於拘守宗經六義的尺度,對屈原作品中利用神話故事、大膽想象的地方又有不正確的批評。《諸子篇》對《莊子》等書中某些大膽想象的寓言故事也斥為「踳駁之類」。他的文體論中,為了求全,甚至把和文學關係很遠的註疏、譜籍、薄錄等文體也收容進來,顯得有些蕪雜瑣碎。相形之下,他對漢魏以來的樂府民歌和小說又几乎沒有論述,偶爾提到一兩句,也是抱輕視的態度。這些都是比較明顯的缺點。
《文心雕龍》的理論對唐以後的作家批評家有相當大的影響。陳子昂革新詩歌標舉「風骨」「興寄」,杜甫、白居易論詩重視「比興」,韓愈論文主張尊儒、復古,論學習古人應該「師其意不師其辭」,都是直接或間接受到他的理論的啟發。清章學誠倡導「戰國文體最備」的著名議論,實質上也是繼承和發展了他《宗經》等篇的看法。至于劉知幾、黃庭堅、胡應麟等著名作家、批評家的一般讚揚,就更難於列舉了。
第三節 王績和四傑
在上述初唐宮廷詩人之外,先後或同時,還陸續出現了一些新起的詩人。他們在創作上努力突破宮廷詩風的統治,取得了一定的成就。唐開國初年的王績和高宗武后時期的四傑,便是這一批詩人的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