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頁
《詩品》所論的範圍主要是五言詩。全書共品評了兩漢至梁代的詩人一百二十二人,計上品十一人,中品三十九人,下品七十二人。在《詩品序》裡,他談到自己對詩的一般看法:「故詩有三義焉,一曰興,二曰比,三曰賦。文已盡而意有餘,興也;因物喻志,比也;直書其事,寓言寫物,賦也。宏斯三義,酌而用之,干之以風力,潤之以丹采,使味之者無極,聞之者動心,是詩之至也。若專用比興,患在意深,意深則詞躓。若但用賦體,患在意浮,意浮則文散,嬉成流移,文無止泊,有蕪漫之累矣。」從這一段話來看,他對詩的看法一是強調賦和比興的相濟為用,一是強調內在的風力與外在的丹采應同等重視。這和劉勰的看法大體接近,僅僅在對比興的解釋和重視程度上略有不同。
鐘嶸論詩還堅決反對用典。他在序裡說:「若乃經國文符,應資博古;撰德駁奏,宜窮往烈。至乎吟詠情性,亦何貴于用事‧」並舉出許多詩歌的名句說明「古今勝語,多非補假,皆由直尋」。他並尖鋭地斥責了宋末詩壇受顏延年、謝莊影響而形成的「文章殆同書抄」的風氣。劉勰並不一般地反對用典,在《事類篇》中他只是主張創作應該以「才為盟主,學為輔佐」,典故要用得準確扼要。不過鐘嶸是論詩,劉勰是兼論文筆,包括鐘嶸所說的「經國文符」、「撰德駁奏」各種文體,因此很難說劉鐘兩人在用典上看法有很大的出入。
鐘嶸論詩還堅決反對沈約等人四聲八病的主張。他說:「余謂文制,本須諷讀。不可蹇礙。但令清濁通流,口吻調利,斯為足矣。至平上去入,余病未能;蜂腰鶴膝,閭裡已具。」沈約等提出的四聲八病的詩律,人為的限制過于嚴格,連他們自己也無法遵守,鐘嶸批評他們「襞積細微,專相陵架。故使文多拘忌,傷其真美」。這是完全正確的。但是,鐘嶸看到這種過分拘忌聲病的害處就籠統地反對講四聲、講格律,就未免有點「因噎廢食」了。劉勰在《聲律篇》裡是積極主張文章要講究聲律的,他並且對應用聲律的一些基本原則和難易的關鍵作了扼要的分析。
鐘嶸論詩有一個重大特色,這就是他善於概括詩人獨特的藝術風格。他概括詩歌風格主要是從以下幾方面着眼:一是論賦比興,例如說阮籍的詩「言在耳目之內,情寄八荒之表」;說左思詩「得諷諭之致」;說張華詩「興托不奇」,都是着眼于比興寄託的。二是論風骨和詞采,例如說曹植詩「骨氣奇高,詞采華茂」;說劉楨詩「真骨凌霜,高風跨俗,但氣過其文,雕潤恨少」;說張協詩「雄于潘岳,靡于太沖」,「詞采蔥倩,音韻鏗鏘」;都是風骨和詞采相提並論。三是重視詩味,在序裡他已經說五言詩「是眾作之有滋味者也」,又說詩應該使人「味之者無極,聞之者動心」,反對東晉玄言詩的「淡乎寡味」。論詩人的時候,他又說張協詩「使人味之舋舋不倦」;應璩詩「華靡可味」。四是注意摘引和稱道詩中佳句,在序裡他曾經摘引「思君如流水」,「高台多悲風」等名句,稱為「勝語」;論謝靈運詩,稱其「名章迥句,處處間起」;論謝朓詩,稱其「奇章秀句,往往警遒」;論曹操詩也說他「甚有悲涼之句」;都是注意奇警秀拔的詩句的例子。除以上四點以外,他還善於運用形容比喻的詞語來描繪詩歌的風格特徵,例如評范雲、丘遲詩說:「范詩清便宛轉,如流風回雪;丘詩點綴映媚,如落花依草。」用語非常新鮮貼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