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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點半,男爵逕自奔到瑪奈弗太太家;上樓的時候象青年人一樣心兒亂跳,老問着自己:「我看得到她嗎?看不到她嗎?」早上自己家中的一幕,太太跪在他腳下的情景,他哪裡還想得起?瓦萊麗的信,藏在一隻薄薄的皮夾中間揣在懷裡,從此不離身的了,那封信豈非證明他比一個風流後生更受人疼愛嗎?打過了鈴,倒霉的男爵聽見瑪奈弗的拖鞋聲,和癆病鬼一連串的咳嗽聲。瑪奈弗一開門,擺好姿勢,指着樓梯,跟早上男爵指着辦公室的門一模一樣。他說:
「你太于洛脾氣了,于洛先生!……」
男爵還想望裡走,瑪奈弗卻從袋裏掏出一支手槍,把子彈上了膛。
「參議官先生,一個人象我這樣下賤的時候,你認為我下賤是不是?——出賣名譽的價錢不能全部收足,他是不怕進監牢做苦役的。你願意打架,好吧,咱們來拚一拚,隨時隨地都可以。不准再來,不准你進這扇門:我已經把你我的情形報告了警察局。」
然後他趁着男爵發愣的當口把他推了出來,關上了門。
「該死的奴才!」于洛一邊想一邊上樓去找李斯貝特,「噢!現在我明白那封信了。我一定要帶著瓦萊麗離開巴黎。她可以陪我到老,給我送終。」
貝特不在屋裡。奧利維埃太太告訴于洛,說她上男爵夫人家找他去了。
「可憐的姑娘!想不到她會象今天早上那樣聰明,」男爵心裡想著,從飛羽街走向翎毛街。
走到飛羽街和巴比倫街轉角,他回頭望瞭望丈夫仗着法律的寶劍把他趕出來的伊甸園。瓦萊麗在窗口目送於洛;他一抬頭,她便揚起手帕;該死的瑪奈弗卻打落了她的便帽,一把硬拖了進去。參議官眼裡不禁亮起一顆淚珠。
「近七十的人了,受人家這樣的愛!還眼看她被虐待!」他對自己說。
李斯貝特是到家裡來報告好消息的。阿黛莉娜和奧棠絲已經知道,男爵不願在部裡當眾丟人,拒絶提升瑪奈弗為科長,這樣一來,那個變了于洛死冤家的丈夫一定要把他攆出門外的了。不勝快慰的阿黛莉娜,吩咐夜飯要弄到使她的埃克托覺得比瓦萊麗家更好;忠心的李斯貝特就在幫瑪麗埃特解決這個難題。貝姨此刻是全家崇拜的偶像:母女倆都吻着她的手,衷心喜悅的告訴她,元帥已經答應請她做管家了。
「親愛的,從管家到太太,還不容易嗎?」阿黛莉娜說。
「維克托蘭跟他提起婚事的時候,他沒有說不,」奧棠絲補上一句。
男爵在家給招呼得那麼慇勤,那麼懇切,表示家裡的人對他多親熱,他只得把滿腹辛酸悶在肚裡。元帥也來吃飯。飯後,于洛並不走。維克托蘭夫婦也來了。大家湊了一桌惠斯特牌。
「埃克托,你好久沒有跟我們這樣玩兒了!……」元帥一本正經的說。
在溺愛兄弟的老軍人口中,這句暗示埋怨的話給大家一個深刻的印象。這弦外之音把心頭巨大的傷口揭開了,把每個人的隱痛點穿了,使彼此都有同感。到八點,男爵要送貝特回去,答應送去就來。
「噯,貝特,他竟然虐待她!」他到了街上說,「我現在更愛她了!」
“啊!我從來想不到瓦萊麗會這樣愛你的!她輕佻、風騷,喜歡教人家追求,對她玩一套談情說愛的喜劇,象她所說的;
但她真心對待的只有你一個。”
「她有什麼話要你告訴我呢?」
「啊,你聽著。你知道她對克勒韋爾是相好過的;那不能怪她,惟有這樣她才有老年的保障;但她心裡厭惡他,並且差不多已經完了。可是她還留着小房子的鑰匙。」
「嚇,太子街!」歡喜欲狂的于洛叫起來。「單憑這一點我就情願她養着克勒韋爾……我去過那兒,我知道……」
「鑰匙在這兒,你明天就去配一個,配兩個也可以,只要你來得及。」
「以後呢?……」于洛大有饞涎欲滴之概。
「明兒我再到你家吃飯,你把瓦萊麗的鑰匙還我,克勒韋爾老頭隨時會向她要回的;後天你們可以相會啦;以後的事你們面談就是了。你們可以放心,那邊有兩個出口。要是克勒韋爾,他是象他自己所說的,攝政王派,要是碰巧他從走廊進來,你們可以從鋪子裡出去;反過來也是一樣。你瞧,老混蛋,這都是靠我的力量。你怎麼報答我?……」
「由你說就是!」
「好,那麼你不要反對我跟你哥哥的親事!」
「什麼!你!于洛元帥夫人!你!福芝罕伯爵夫人!」男爵大為詫異的喊。
「阿黛莉娜不是男爵夫人麼?……」貝特用着尖酸的,惡狠狠的聲音回答,「聽我說,老桃花,你明明知道你的事情攪到什麼田地了!你家裡的人可能沒有飯吃,掉在泥坑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