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頁
「當然去過啦!」商人的太太回答說。「我的汗流得才多啦!你應當看到我坐在那股熱氣裡流汗的樣兒!」
「不過你看到了什麼呢?演的什麼戲呢?」
「讓我告訴你吧!」她說。「我可以把全部的戲都告訴你!我去看過兩次。頭一晚演的是『說白戲』。走出場的是一位公主。『嘩啦,呱啦!哈啦,嗚啦!』你看她多會講話!接着一位男子出來了:『嘩啦,呱啦!哈啦,嗚啦!』於是太太倒下來了。之後同樣的事情又重新開始。公主說:『嘩啦,呱啦!哈啦,嗚啦!』於是太太又倒下來了。她那天晚上一共倒下了五次。第二次我去看的時候,整齣戲是唱出來的:『嘩啦,呱啦!哈啦,嗚啦!』於是太太倒下來了。那時坐在我旁邊的是一位非常漂亮的鄉下女人。她從來沒有到戲院去過,所以她就以為戲演完了。不過我是瞭解全部情況的,所以我就說,當我上次來看的時候,太太倒下了五次。在這次唱的晚上,她倒下了三次。現在你可以瞭解這兩齣戲的情景了——活靈活現,像我親眼看見的時候一樣!」
因為太太老是倒下來,這大概是悲劇了吧?於是他就靈機一動,記起了:那個大舞檯面前掛着的幕布在每一幕演完後要落下來;幕上畫着一個很大的婦女形象——這就是一邊戴着喜劇面具、另一邊戴着悲劇面具的藝術之女神。所謂倒下的太太就是這幅畫像。這真是不折不扣的喜劇:對於商人的太太說來,他們所講的和唱的就是「嘩啦,呱啦!哈啦,嗚啦!」這是一件極大的快事,對於貝兒說來也是如此。加布里爾太太聽到了這兩齣戲的描述後也有同樣的感覺。她坐在一旁,臉上露出一種驚奇的表情和一種精神上的優越感。的確,藥劑師曾經說過,她作為奶媽,使莎士比亞的《羅蜜歐與朱麗葉》的演出得以「成功」。
經過貝兒解釋的「太太倒下了」的這句話,成了這一家的一個幽默的成語。每次家裡有一個孩子,一個碗,或任何一件傢具跌下來的時候,這句話就被應用。
「諺語和成語就是這樣被創造出來的!」加布里爾先生說。他總是從學術的觀點來看每一件事情。
除夕,鐘敲了十二下,加布里爾太太全家以及寄宿生,每人擎着一杯混合酒,都站立起來。加布里爾先生每年只喝這一杯,因為混合酒對於虛弱的胃是有害的。他們為新年而乾杯,同時數着鐘聲:「一、二」,直到它敲完十二下為止②。這時大家都說:「太太倒下了!」
新年到來了,又過去了。到了聖靈降臨節,貝兒已經在這家住了兩年了。
①丹麥的迷信中,杜鵑如果只叫一次,問的人就只能活一年;如果不停的叫下去,問的人就可以活許多年。
②這是流行于整個北歐的一種風俗:在除夕半夜
12點鐘的時候,全家人都聚集到一起幹杯,作為「送舊迎新」的表示。
九
兩年過去了,但是聲音還沒有恢復。我們這位年輕的朋友的前途將會是怎樣的呢?
照加布里爾先生的看法,他在小學裡當一個教員總是不成問題的。這總算是一種謀生之道,但是想要靠這成家立業是不行的。不過貝兒也沒有想到這件事情,雖然藥劑師的女兒在他的心裡已經佔據了一個不小的位置。
「當小學教員!」加布里爾太太說,「當一個老師!你將會成為世界上一個最枯燥乏味的人,像我的加布里爾一樣。你是一個天生的舞台藝術家!爭取做一個世界的名演員吧!那跟當一個教員有天淵之別!」
當一個演員!是的,這是他的志向。
他在寫給那位歌唱教師的信裡提到這件事;他把他的志向和希望都講出來了。他焦急地希望回到作為他故鄉的首都去。媽媽和祖母都住在那裡,他已經有整整兩年沒有見到她們了。路程一共只不過三百六十多里,坐快車有六個鐘頭就可以到了。為什麼他們沒有見見面呢?離開的時候,貝兒答應到了新地方不請假,也不打算回家探望親友。媽媽是忙於替人洗衣服和燙衣服的。雖然如此,她還是一直在計劃作一次了不起的旅行來看他,哪怕要花一大筆旅費。但是這件事情永遠也沒有實現。
至于祖母呢,她一提起火車就心驚膽顫;這簡直等於去誘惑上帝。她也不願意坐輪船。的確,她是一個老太婆,她不願意旅行,除非是旅行到上帝那兒去。
這句話是在五月間說的,但是在六月間這位老太婆卻旅行起來了,而且是單獨一個人旅行。她旅行了那三百六十多里路,到一個陌生的城市裡去,到許多陌生的人中間去,為的是要見見貝兒。這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但也是媽媽和祖母一生中所遇到的最不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