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我不知道我的花兒現在是不是仍舊睡在蘇菲亞的床上?」她對自己說。「我多麼希望知道啊!」她把頭稍微抬起一點,對那半掩着的房門看了一眼。她的花兒和她的所有的玩具都放在門外。她靜靜地聽著,這時好像聽到了外面房間裡有個人在彈鋼琴,彈得很美,很輕柔,她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琴聲。
「現在花兒一定在那兒跳起舞來了!」她說,「哦,上帝,我是多麼想瞧瞧它們啊!」可是她不敢起床,因為她怕驚醒了她的爸爸和媽媽。
「我只希望它們到這兒來!」她說。可是花兒並不走進來,音樂還是繼續在演奏着,非常悅耳。她再也忍不住了,因為這一切是太美了。她爬出小床,靜靜地走到門那兒,朝着外邊那個房間偷偷地望。啊,她所瞧見的那幅景象是多麼有趣啊!
那個房間裡沒有點燈,但是仍然很亮,因為月光射進窗子,正照在地板的中央。房間裡亮得差不多像白天一樣,所有的風信子和番紅花排成兩行在地板上站着。窗檻上現在一朵花兒也沒有了,只有一些空空的花盆。各種花兒在地板上團團地舞起來,它們是那麼嬌美。它們形成一條整齊的、長長的舞鏈;它們把綠色的長葉子聯結起來,扭動着腰肢;鋼琴旁邊坐著一朵高大的黃百合花。小意達在夏天看到過他一次,因為她記得很清楚,那個學生曾經說過,「這朵花兒多麼像莉妮小姐啊!」那時大家都笑他。不過現在小意達的確覺得這朵高大的黃花像那位小姐。她彈鋼琴的樣子跟她一模一樣——把她那鵝蛋形的黃臉龐一忽兒偏向這邊,一忽兒又偏向那邊,同時還不時點點頭,合著這美妙音樂打拍子!
一朵花都沒有注意到小意達。她看到一朵很大的藍色早春花跳到桌子的中央來。玩具就放在那上面。它一直走到那個玩偶的床旁邊去,把窗帘向兩邊拉開。那些生病的花兒正躺在床上,但是它們馬上站起來,向一些別的花兒點着頭,表示它們也想參加跳舞。那個年老的掃煙囪的玩偶站了起來,它的下嘴唇有一個缺口,它對這些美麗的花兒鞠了個躬,這些花兒一點也不像害病的樣子。它們跳下床來,跟其他的花兒混在一起,非常快樂。
這時好像有一件什麼東西從桌上落了下來。小意達朝那兒望去,那原來是別人送給她過狂歡節的一根樺木條①。它從桌子上跳了下來!它也以為它是這些花兒中的一員。它的樣子也是很可愛的。一個小小的蠟人騎在它的身上。蠟人頭上戴着一頂寬大的帽子,跟樞密顧問官所戴的那頂差不多。這樺木條用它的三條紅腿子徑直跳到花群中去,重重地在地板上跺着腳,因為它在跳波蘭的瑪祖卡舞②啦。可是別的花兒沒有辦法跳這種舞,因為它們的身段很輕,不能夠那樣跺腳。
騎在樺木條上的那個蠟人忽然變得又高又大了。他像一陣旋風似地撲向紙花那兒去,說:「居然把這樣的怪想頭灌進一個孩子的腦子裡去!全是些沒有道理的幻想!」這蠟人跟那位戴寬帽子的樞密顧問官一模一樣,而且他的那副面孔也是跟顧問官一樣發黃和生氣。可是那些紙花在他的瘦腿上打了一下,於是他縮做一團,又變成了一個渺小的蠟人。瞧他那副神氣倒是滿有趣的!小意達忍不住要大笑起來了。樺木條繼續跳着他的舞,弄得這位樞密顧問官也不得不跳了。現在不管他變得粗大也好,瘦長也好,或者仍然是一個戴大黑帽子的黃蠟人也好;完全沒有關係。這時一些別的花兒,尤其是曾經在玩偶的床上睡過一陣子的那幾朵花兒,對他說了句恭維話,於是那根樺木條也就停下讓他休息了。
這時抽屜裡忽然起了一陣很大的敲擊聲——小意達的玩偶蘇菲亞跟其他許多的玩具都睡在裡面。那個掃煙囪的人趕快跑到桌子旁邊去,直直地趴在地上,拱起腰把抽屜頂出了一點。這時蘇菲亞坐起來,向四周望了一眼,非常驚奇。
「這兒一定有一個舞會,」她說。「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呢?」
「你願意跟我跳舞麼?」掃煙囪的人說。
「你倒是一個蠻漂亮的舞伴啦!」她回答說,把背掉向他。
於是她在抽屜上坐下來。她以為一定會有一朵花兒來請她跳舞的。可是什麼花兒也沒有來。因此她就故意咳嗽了幾聲:「咳!咳!咳!」然而還是沒有花兒來請她。掃煙囪的人這時獨個兒在跳,而且跳得還不壞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