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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實在沒有辦法死捱活撐下去了。這怎麼行。我的感情也壓制不住了。請允許我告訴你,我多麼敬慕你,多麼愛你。」
伊麗莎白真是說不出的驚奇。她瞪着眼,紅着臉,滿腹狐疑,閉口不響。他看這情形,便認為她是在慫恿他講下去,於是立刻把目前和以往對她的種種好感全都和盤托出。他說得很動聽,除了傾訴愛情以外,又把其他種種感想也源源本本說出來了。他一方面千言萬語地表示深情密意,但是另一方面卻又說了許許多多傲慢無禮的話。他覺得她出身低微,覺得自己是遷就她,而且家庭方面的種種障礙,往往會使他的見解和他的心願不能相容並存……他這樣熱烈地傾訴,雖然顯得他這次舉動的慎重,卻未必能使他的求婚受到歡迎。
儘管她對他的厭惡之心根深蒂固,她究竟不能對這樣一個男人的一番盛情,漠然無動于中;雖說她的意志不曾有過片刻的動搖,可是她開頭倒也體諒到他將會受到痛苦,因此頗感不安,然而他後來的那些話引起了她的怨恨,她那一片憐惜之心便完全化成了憤怒。不過,她還是竭力鎮定下來,以便等他把話說完,耐心地給他一個回答。未了,他跟她說,他對她的愛情是那麼強烈,儘管他一再努力克服,結果還是克服不了,他又向她表明自己的希望,說是希望她表接受他的求婚。她一下子就看出他說這些話的時候,顯然自認為她毫無問題會給他滿意的回答。他雖然口裡說他自己又怕又急,可是表情上卻是一副萬無一失的樣子。這只有惹起她更加激怒;等他講完話以後,她就紅着臉說:
「遇到這一類的事情,通常的方式是這樣的:人家對你一片好心好意,你即使不能給以同樣的報答,也得表示一番感激,我現在就得向你表示謝意。可惜我沒有這種感覺。我從來不稀罕你的抬舉,何況你抬舉我也是十分勉強。我從來不願意讓任何人感到痛苦,縱使惹得別人痛苦,也是根本出於無心,而且我希望很快就會事過境遷。你跟我說,以前你顧慮到種種方面,因此沒有能夠向我表明你對我的好感,那麼,現在經過我這番解釋之後,你一定很容易把這種好感剋制下來。」
達西先生本是斜倚在壁爐架上,一雙眼睛盯住了她看,聽到她這番話,好象又是氣憤又是驚奇。他氣得臉色鐵青,從五官的每一個部位都看得出他內心的煩惱。他竭力裝出鎮定的樣子,一直等到自以為已經裝象了,然後才開口說話。這片刻的沉默使伊麗莎白心裡非常難受。最後達西才勉強沉住了氣說道:
「我很榮幸,意得到你這樣一個回答!也許我可以請教你一下,為什麼我竟會遭受到這樣沒有禮貌的拒絶?不過這也無關緊要。」
「我也可以請問一聲,」她回答道,「為什麼你明明白白存心要觸犯我,侮辱我,嘴上卻偏偏要說什麼為了喜歡我,意違背了你自己的意志,違背了你自己的理性,甚至違背了你自己的性格?要是我果真沒有禮貌,那麼,這還不夠作為我沒有禮貌的理由嗎?可是我還有別的氣惱。你也知道我有的,就算我對你沒有反感,就算我對你毫無芥蒂,甚至就算我對你有好感吧,那麼請你想一想,一個毀了我最親愛的姐姐幸福,甚至永遠毀了她的幸福的人,怎麼會打動我的心去愛他呢?」
達西先生聽了她這些話,臉色大變;不過這種感情的激動,只有一會兒就過去了,他聽著她繼續說下去,一些不想打岔。
「我有足夠的理由對你懷着惡感。你對待那件事完全無情無義,不論你是出於什麼動機,都叫人無可原諒。說起他們倆的分離,即使不是你一個人造成的,也是你主使的,這你可不敢否認,也不能否認。你使得男方被大家指責為朝三暮四,使女方被大家嘲笑為奢望空想,你叫他們倆受盡了苦痛。」
她說到這裡,只見他完全沒有一點兒悔恨的意思,真使她氣得非同小可。他甚至還假裝出一副不相信的神氣在微笑。
「你能否認你這樣做過嗎?」她又問了一遍。
他故作鎮靜地回答道:「我不想否認。我的確用心了一切辦法,拆散了我朋友和你姐姐的一段姻緣;我也不否認,我對自己那一次的成績覺得很得意。我對他總算比對我自己多盡了一份力。」
伊麗莎白聽了他這篇文雅的調整詞令,表面上並不願意顯出很注意的樣子。這番話的用意她當然明白,可是再也平息不了她的氣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