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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皮氏抬起頭來,四顧無人,便罵:「小段名!小奴才!你如何亂講?今日再亂講時,到家中活敲殺你。」小段名說:「不是夾得疼,我也不說。」王婆便叫:「皮大姐,我也受這刑杖不過,等劉爺出來,說了罷。」趙昂說:「好娘,我那些虧着你!倘捱出官司去,我百般孝順你,即把你做親母。」王婆說:「我再不聽你哄我。叫我圓成了,認我做親娘;許我兩石麥,還欠八升;許我一石米,都下了糠批;段衣兩套,止與我一條藍布裙;許我好房子,不曾得住,你干的事,沒天理,教我只管與你熬刑受苦
1皮氏說:“老娘,這遭出去,不敢忘你恩。捱過今日不招,便沒事了。」櫃裡書吏把他說的話盡記了,寫在紙上。
劉爺升堂,先叫打開柜子。書吏跑將出來,眾人都唬軟了。劉爺看了書吏所錄口詞,再要拷問,三人都不打自招。趙昂從頭依直寫得明白。各各畫供已完,遞至公案。劉爺看了一遍,間蘇氏:「你可從幼為娼,還是良家出身?」蘇氏將蘇淮買良為賤,先遇王尚書公于,揮金三萬;後被老鴇一秤金趕逐,將奴賺賣與沈洪為妾,一路未曾同睡,備細說了。劉推官情知王公子就是本院、提筆定罪:皮氏凌遲處死,趙昂斬罪非輕。王婆贖藥是通情,杖貴段名示譬。
王縣貪酷罷職,追臓不恕衙門。蘇淮買良為賤合充軍,一秤金三月立枷罪定。
劉爺做完申文,把皮氏一起俱已收監。次日親捧招詳,送解察院。公子依擬,留劉推官後堂待茶,問:「蘇氏如何發放?」劉推官答言:「發還原籍,擇夫另嫁。」公子屏去從人,與劉推官吐膽傾心,備述少年設誓之意:“今日煩賢府密地差人送至北京王銀匠處暫居,足感足感
1劉推官領命奉行,自不必說。
卻說公子行下關文,到北京本司院提到蘇淮、一秤金依律問罪。蘇淮已先故了。一秤金認得是公子,還叫:「王姐夫。」被公子喝教重打六十,取一百斤大枷枷號。不勾半月,嗚呼哀哉!正是:萬兩黃金難買命,一朝紅粉已成灰。
再說公子一年任滿,覆命還京。見朝已過,便到王匠處問信。王匠說有金哥伏侍,在頂銀衚衕居祝公子即往頂銀衚衕,見了玉姐,二人放聲大哭。公子已知玉姐守節之美,玉姐已知王御史就是公子,彼此稱謝。公子說:「我父母娶了個劉氏夫人,甚是賢德,他也知道你的事情,決不妒忌。」當夜同飲同宿,濃如膠漆。次日,王匠、金哥都來磕頭賀喜。公子謝二人昔日之恩,分付:本司院蘇淮家當原是玉堂春置辦的,今蘇淮夫婦已絶,將遺下家財,撥與王匠、金哥二人管業,以報其德。上了個省親本,辭朝和玉堂春起馬共回南京。
到了自家門首,把門人急報老爺說:「小老爺到了。」老爺聽說甚喜。公子進到廳上,排了香案,拜謝天地,拜了父母兄嫂。兩位姐夫姐姐都相見了。又引玉堂春見禮已畢。玉姐進房,見了劉氏說:「奶奶坐上,受我一拜。」劉氏說:「姐姐怎說這話?你在先,奴在後。」玉姐說:「姐姐是名門宦家之子,奴是煙花,出身微賤。」公子喜不自勝。當日正了妻妾之分,姊妹相稱,一家和氣。公子又叫王定:「你當先在北京三番四復規諫我,乃是正理。我今與老爺說將你做老管家。」以百金賞之。後來王景隆官至都御史,妻妾俱有子,至今子孫繁盛。有詩嘆云:鄭氏元和已著名,三官閡院是新聞。
風流子弟知多少,夫貴妻榮有兒人?
第二十五卷
桂員外途窮懺悔
交遊誰似古人情?春夢秋雲未可憑。
溝壑不援徒泛愛,寒暄有問但虛名。
陳雷義重逾膠漆,管鮑貧交託死生。
此道個人棄如上,歲寒惟有竹松盟。
話說元朝天順年問,江南蘇州府吳趨坊有一長者,姓施名濟,字近仁。其父施鑒,字公明,為人謹厚志誠,治家勤儉,不肯妄費一錢。生施濟時年已五十餘矣。鑒晚歲得子,愛惜如金。年八歲,送與裡中支學究先生館中讀書。先生見他聰秀,與己子支德年齡相仿,遂令同卓而坐。那時館中學生雖多,長幼不一,偏他兩個聰明好學,文藝日進。後支學究得病而亡,施濟稟知父親,邀支德館谷于家,彼此切磋,甚相契愛。未幾同遊序序,齊赴科常支家得第為官,施家屢試不捷,乃散財結客,周貧恤寡,欲以豪俠成名于世。父親施鑒是個本分財主,惜糞如金的,見兒子揮金不吝,未免心疼。惟恐他將家財散盡,去後蕭素,乃密將黃白之物,埋藏於地窖中,如此數處,不使人知。待等天年,才授與兒子。從來財主家往往有此。正是:常將有日思無日,莫待無時思有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