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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戚青遇吃得酒醉,便來廝罵。卻又不敢與他爭。初時鄰里也來相勸。次後吃得醉便來,把做常事,不睬他。一日,戚青指着計押番道:「看我不殺了你這狗男女不信!」道了自去,鄰里都知。
卻說慶奴在家,又經半載。只見有個婆婆來閒話。莫是來說親?相見了。茶罷,婆子道:「有件事要說,怕押番焦躁。」計安夫妻兩個道:「但說不妨。」婆子道:「老媳婦見小娘子兩遍說親不着,何不把小娘子去個好官員家?三五年一程,卻出來說親也不遲。」計安聽說,肚裡道:「也好,一則兩遍裝幌子,二則壞了些錢物;卻是又嫁什麼人是得?」便道:「婆婆有什麼好去處教孩兒去則個?」婆子道:「便是有個官人要小娘于,特地叫老媳婦來說。見在家中安歇。他曾來宅上吃酒,認得小娘子,他是高郵軍主簿,如今來這裡理會差遣,沒人相伴。只是要帶歸宅裡去,卻不知押番肯也不肯?」夫妻兩個計議了一會,便道:「若是婆婆說時,必不肯相誤,望婆婆主盟則個。」當日說定,商量揀日,做了文字。那慶奴拜辭了爹娘,便來伏事那官人。有分教做個失鄉之鬼,父子不得相見。正是:
天聽寂無聲,蒼蒼何處尋?
非高亦非遠,都只在人心。
那官人是高郵軍主簿,家小都在家中,來行在理會本身差遣,姓李,名子由。討得慶奴,便一似夫妻一般。日間寒食節,夜裡正月半。那慶奴思衣得衣,思食得食。數月後,官人家中信到,催那官人去,恐在都下費用錢物。不只一日,干當完備,安排行裝,買了人事,僱了船隻,即日起程,取水路歸來。在路貪花戀酒,遷延程途,直是快快。
相次到家,當真人等接着。那恭人出來,與官人相見。官人只應得嘈,便道:「恭人在宅干管不易。」便教慶奴入來參拜恭人。慶奴低着頭,走入來立地,卻待拜。恭人道:,且休拜!”便問:「這是甚麼人廣官人道:“實不瞞恭人,在都下早晚無人使喚,胡亂討來相伴。今日帶來伏事恭人。恭人看了慶奴道:“你卻和官人好快活!來我這裡做什麼?」慶奴道:「奴一,時遭際,恭人看離鄉背井之面。」只見恭人教兩個養娘來:「與我除了那賤人冠子,脫了身上衣裳,換幾件粗布衣裳着了。解開腳,蓬鬆了頭,罰去廚下打水燒火做飯!」慶奴只叫得萬萬聲苦,哭告恭入道:「看奴家中有老爹娘之面。。若不要慶奴,情願轉納身錢,還歸宅中。」恭人道:「你要去,可知好哩!且罰你廚下吃些苦:你從前快活也勾了。」慶奴看著那官人道:「你帶我來,卻教我恁地模樣!你須與我告恭人則個。官人道:“你看恭人何等情性!隨你了得的包待制,也斷不得這事。你且沒奈何,我自性命不保;等她性下,卻與你告。」即時押慶奴到廚下去。官人道:「恭人若不要他時,只消退在牙家,轉變身錢便了,何鬚髮怒!」恭人道:「你好做作!兀自說哩!」自此罰在廚下,相及一明。
忽一日晚,官人去廚下,只聽得黑地裡有人叫官人。官人聽得,認得是慶奴聲音。走近前來,兩個扯住了哭,不敢高聲。便說道:「我不合帶你回來,教你吃這般苦!」慶奴道:「你只管教我在這裡受苦,卻是幾時得了?」官人沉吟半晌,道:「我有道理救你處。不若我告他,只做退你去牙家,轉變身錢。安排懈舍,悄悄地教你在那裡往。我自教人把錢來,我也不時自來和你相聚。是好也不好?」慶奴道:「若得如此,可知好哩!卻是災星退度。」當夜官人離不得把這事說道:「慶奴受罪也勾了。若不要他時,教發付牙家去,轉變身錢。」恭人應允,不知裡面許多事。且說官人差一個心腹虞候,叫做張彬,專一料理這事。把慶奴安頓廊舍裡,隔得那宅中一兩條街。只瞞着恭人一個不知。官人不時便走來,安排幾杯酒吃了後,兔不得幹些沒正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