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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便去打合個量酒的人。卻是外方人,從小在臨安討衣飯吃,沒爹娘,獨自一人,姓周名得,排行第三。安排都廠,選吉日良時,開張店面。周三就在門前賣些果于,自捏合些湯水。到晚問,就在計安家睡。計安不在家,那娘兒兩個自在家中賣。那周三直是勤力,卻不躲懶,倏忽之間,相及數月。忽朝一日,計安對妻子道:「我有句話和你說,不要嗔我。」渾家道:「卻有甚事,只管說。」計安道:「這幾日我見那慶奴,全不像那女孩兒相態。」渾家道:「孩兒日夜不曾放出去,外沒甚事,想必長成了恁麼!」計安道:「莫託大!我見他和周三兩個打眼色。」當日沒話說。
一日,計安不在家,做娘的叫那慶奴來:「我兒,娘有件事和你說,不要瞞我。」慶奴道:「沒甚事。」娘便說道:「我這幾日,見你身體粗醜,全不像模樣。實對我說。慶奴見問,只不肯說。娘見那女孩兒前言不應後語,失張失志,道三不着兩,面上忽青忽紅,娘道:“必有緣故!」捉住慶奴,搜檢她身上時,只嘆得口氣,叫聲苦,連腮贈掌,打那女兒:「你卻被何人壞了?」慶奴吃打不過,哭着道:「我和那周三兩個有事。娘見說,不敢出聲,擷着腳,只叫得苦:“卻是怎的計結?爹歸來時須說我在家管甚事,裝這般幌子!」周三不知裡面許多事,兀自在門前賣酒。
到晚,計安歸來歇息了,安排些飯食吃罷。渾家道:「我有件事和你說。果應你的言語,那丫頭被周三那廝壞了身體。」那計安不聽得說,萬事全休;聽得說時,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便要去打那周三。渾家攔住道:「且商量。打了他,不爭我家卻是甚活計!」計安道:「我指望教這賤人去個官員府第,卻做出這般事來。譬如不養得,把這丫頭打殺了罷。」做娘的再三再四勸了一個時辰。爹性稍過,便問這事卻怎地出豁,做娘的不慌不忙,說出一個法兒來,正是:
金風吹樹蟬先覺,斷送無常死不知。
渾家道:「只有一法,免得妝幌子。」計安道:「你且說。」渾家道:「周三那廝,又在我家得使,何不把他來招贅了?」說話的,當時不把女兒嫁與周三,只好休;也只被人笑得一場,兩下趕開去,卻沒後面許多說話。不想計安聽情了妻子之言,便道:「這也使得。」當日且分付周三歸去。那周三在路上思量:「我早間見那做娘的打慶奴,晚間押番歸,卻打發我出門。莫是‘東窗事發,?若是這事走漏,須教我吃官司,如何計結?」沒做理會處。正是:
烏鴉與喜鵲同行,吉凶事全然未保。
閒話提過,離不得汁押番使人去說合周三。下財納禮,擇日成親,不在話下。
倏忽之間,周三入贅在家,一載有餘。夫妻甚是說得着。兩個暗地計較了,只要搬出去住。在家起晏睡早,躲懶不動。周三那廝,打出弔入,公然干頤。計安忍不得,不住和那周三廝閙。便和渾家商量,和這廝官司一場,奪了休,卻不妨得。日前時便怕人笑,沒出手;今番只說是招那廝不着,便安排圈套,捉那周三些個事,閙將起來,和他打官司,鄰舍勸不住,奪了休。周三隻得離了計押番家,自去趕趁。慶奴不敢則聲,肚裡自煩惱,正自生離死別。
討休在家相及半載,只見有個人來尋押番娘,卻是個說親的媒人。相見之後,坐定道:「聞知宅上小娘于要說親,老媳婦特來。」計安道:「有甚好頭腦,萬望主盟。」婆子道:「不是別人,這個人是虎翼營有請受的官身,占役在官員去處,姓戚名青。」計安見說,因緣相撞,卻便肯。即時便出個帖子,幾杯酒相待。押番娘便說道:「婆婆用心則個!事成時,卻得相謝。」婆婆謝了自去,夫妻兩個卻說道:「也好,一則有請受官身;二則年紀大些,卻老成;三則周三那廝不敢來胡生事,已自嫁了個官身。我也認得這戚青,卻善熟。」話中見快。媒人一合說成。依舊少不得許多節次,成親。
卻說慶奴與戚青兩個說不着,道不得個少女少郎,情色相當。戚青卻年紀大,便不中那慶奴意。卻整日閙吵,沒一日靜辦。爹娘見不成模樣,義與女奪休,告托官員,封過狀子,去所屬看人情面,給狀判離。戚青無力勢,被奪了休。遇吃得醉,便來計押番門前罵。忽朝一日,發出句說話來,教「張公吃酒李公醉」,「柳樹上着刀,桑樹上出血」。正是:
安樂窩中好使乖,中堂有客寄書來。
多應只是名和利,撇在床頭不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