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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奧多里克的基督超人說一種信仰上的差異總必然會有害于,甚至會徹底破壞皇帝和人民的融洽關係:那位哥特的征服者一直受到阿里烏斯派基督超人說的教育,而意大利又一直熱誠接受尼斯信念。但是,提奧多里克的勸導並非出於熱情:他只是虔誠地緊追他的先輩們的異端教義,根本無意去考慮它和神學的形而上學方面的微妙的平衡。滿意於他的阿里烏斯教派的不公開的容忍政策,他正當地自認為是公眾宗教信仰的保護人,而他對他實際極為厭惡的一種迷信所公開表示的尊重,在他的頭腦中孕育出一種政治家或哲學家的健康的冷漠。他治下的正統基督教,也許帶著幾分勉強,完全接受了教會內部的和平;他們的教士,按其職位和才能的高低,都在提奧多里克的皇宮裡受到過體面的接待;他尊重愷撒裡烏斯和伊皮凡尼烏斯的正統基督教主教神聖性;並慎重其事地在聖彼得的墳上獻祭,而絲毫不去考慮這位使徒的信仰如何。他容許和他親近的哥特人,甚至他的母親,保留和繼續奉行阿塔納西烏斯的教義,而在他的長時間的統治中都找不到一個意大利的正統基督教徒,不論出於自願還是被迫,曾改奉征服者的宗教。
一般人民,包括那些野蠻人自身,都曾受到關於宗教崇拜的排場和儀式的教育;行政官員都得到指示,要保護神職人員和教會財產不受任何侵犯;主教們自去開他們的宗教會議,大主教們行使他們的司法權利,宗教特權根據羅馬法律的基本精神,時或有所擴大或限制。提奧多里克這樣對教會加以保護,也便獲得了管理教會的最高權力;他的堅強的治理重新恢復或甚至擴大了某些被西部軟弱的皇帝們疏忽掉的有用的特權。
對羅馬大教長的威嚴和重要性他是完全知道的,現在他加給他以更受人尊敬的教皇的稱號。意大利的和平或叛亂可能取決於一位富有、享有盛名的主教的為人,他自稱在天上和地上都擁有巨大的統治權;他曾多次在宗教會議上宣稱,自己完全純潔無瑕,所以已免除了任何審判。在敘馬庫斯和勞倫斯爭奪聖彼得的座位時,他們聽從召喚一同來到一個阿里烏斯派君主的法庭上受審,這君王明確提出應選出一個品德最好,或最為順從的候選人。
在他生命的晚期,出於一時的嫉妒和忿恨,在他的拉文納宮指定了一位主教,以阻止再由羅馬人擔任此一職務。
一次分裂的危險和激烈鬥爭被勉強阻止住了,而被推行的元老院的最後命令,目的是,如果可能,徹底消滅掉這次教皇選舉中的一切貪臟枉法行為。
上面我曾十分高興地評論了意大利的幸福情景,但我們決不應隨便匆匆想到詩人——那無罪、無災的人群——所描繪的黃金時代已在哥特人的征服下實現了。
可喜的前景不時被烏雲遮蓋,明智的提奧多里克也可能受到欺騙,他的權威也可能會受到抵制,這位君王的青年生活已為人民的仇恨和貴族的鮮血所污染。在第一次勝利的傲慢中,他曾有意剝奪掉整個奧多亞克一派的公民權,甚至一切天生的社會權利;一種在戰後不恰當地新增的賦稅几乎一舉徹底毀滅掉利古里亞新興的農業;一種目的在於解決公眾困難的嚴格的預購制度必然增加了坎佩尼亞地區的苦難。這些危險的計謀都被伊皮凡尼烏斯的品德和辯才所挫敗,他當着提奧多里克的面成功地為人民的利益進行了辯護:但是,即使君王的禦耳完全能聽進真理的聲音,在帝王的耳邊卻不一定會常有一個聖徒或哲人存在。地位,或職位,或君寵的特權,不停地被意大利人的欺詐和哥特人的暴力所濫用,皇帝禦侄的貪婪,先因他無理強占一些圖斯卡鄰人的產業,後又因被迫退還的情況,弄得盡人皆知了。
兩萬名連他們的主子都深感畏懼的野蠻人被安置在意大利的腹心地帶;他們帶著憤怒的心情維持着和平和紀律;人們常會感覺到他們的無紀律的行動,有時也因此得到酬報;在遇到進行懲罰可能引起危險的時候,明智的辦法也許是對他們的天生野性的發作裝作完全看不見。
在提奧多里克的寬容使得利古里亞的貢奉減去三分之一之後,他不得不自己出面講明自己的艱難處境,並對自己為了保護臣民自身的安全,不得不加在他們頭上的的確十分沉重的負擔表示不安。這些不知感恩的臣民卻永遠不能對這位哥特徵服者的出身、宗教,或甚至品德,由衷地加以寬容;過去的災難已被遺忘,遭受傷害的感覺,或疑心,卻被目前的幸福時刻襯托得更加難堪甚至提奧多里克慨然加之於基督教世界的宗教的寬容,對意大利的狂熱的正統基督教徒來說,卻是令他們十分痛苦和反感的事。他們尊重哥特人的靠武力保衛的異端;但他們的虔誠的怒火卻只是安全地指向有錢人和無能自衛的猶太人,他們在那不勒斯、羅馬、拉文納、米蘭和熱那亞,為了在法律的保護下進行貿易,都建立了自己的組織。他們的人身受到侮辱,財產遭到搶劫,他們在拉文納和羅馬的教堂全被當地的看來完全沒有道理或純屬無理取閙的瘋狂的群眾予以燒燬。一個政府如能對此種殘暴行徑不問不聞,那它本身倒應遭到殘暴對待了。
於是地方官立即奉命進行法律調查;由於暴亂的首惡分子可以隱匿在廣大人群之中,於是隻得判處全體社會成員賠償全部損失,那些拒絶出錢的頑固分子被行刑吏拉來在大街上鞭打。這一簡單的正義行為卻激起了正統基督教的不滿,他們為那些神聖的堅持信仰的教徒的耐心和品德歡呼。有
300個佈道台為教會的迫害活動表示哀悼;而如果維羅納的聖斯提芬教堂真是在提奧多里克的命令下被毀的,那很可能是在那個神聖的地方出現了某種仇視他的名聲和威望的奇蹟。在他光榮的一生行將結束的時候,這位意大利國王卻發現他從他畢生為增進其幸福辛勞的人民所得到的卻只有仇恨;他的頭腦因不免為這種沒有回報的愛所引起的憤怒、妒恨所苦。這位哥特徵服者竟不惜下令解除從不好戰的土生意大利人的武裝,禁止他們佔有任何進攻性武器,只許擁有一把家用的小刀。羅馬的解放者被控告正和一些最下賤的告密者一起密謀傷害他懷疑曾和拜占廷王朝進行秘密叛國勾結的一些元老的性命。在阿納斯塔修斯死後,王冠落在一個軟弱無能的老人頭上,但政府權力卻掌握在已經計劃要徹底消除異端並征服意大利和阿非利加的他的侄子查士丁尼的手中。
在君士坦丁堡發佈的一項以嚴懲消滅阿里烏斯派的嚴格的命令,立即喚起了提奧多里克的正當的忿恨,他要求,一如他長期對待他治下的正統基督教徒一樣,讓他的生活在苦難中的東部弟兄們也得到同樣的寬容。
在他的嚴厲命令之下,羅馬教皇連同四位着名的元老組成了一個他自己同樣也害怕遭受失敗或取得成功的使團。對第一位曾訪問君士坦丁堡的教皇所表現的異乎尋常的尊敬已被他的妒嫉的君王當作一種罪行加以懲罰:拜占廷王朝的乖巧的斷然的拒絶便難怪遭到旗鼓相當的,而且更有可能招致更大程度的報復;那時在意大利正在準備一項命令,要在規定的某一天完全禁止正統基督教的禮拜活動。由於他的臣民和敵人的頑固,這位最能寬容的君王也被逼到了採取迫害政策的邊沿,而提奧多里克的生命未免過于長久了,因為他竟然活到有機會懲治波伊提烏斯和敘馬庫斯的高尚品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