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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取一個乳名,叫做太平郎。
卻說太平郎,方纔三歲時,齊主差秦彞領兵把守齊州。秦彞挈家在任。秦旭護駕在晉陽。不意齊主任用非人,政殘民叛。周主出兵伐齊,齊兵大潰。齊主逃向齊州,留秦旭、高延宗把守晉陽,相持許久,延宗城破被擒,秦旭力戰死節。史臣有詩贊之曰:苦戰陣雲昏,輕生報國恩。吞吳寶有恨,厲鬼誓猶存。
及至齊主到齊州,懼周兵日逼,着丞相高阿那肱協同秦彞堅守,自己駕幸汾州。不數日周兵追至,高阿那肱便欲開門迎降。秦彞道:「朝廷恐秦彞兵力單弱,故令丞相同守,如今守逸攻勞,正直堅拒,以挫敵鋒。丞相國之大臣,豈可輒生二志?」
那肱道:「將軍好不見機!周兵之來,勢如破竹,并州、鄴下多少堅城,不能持久,況此一壁?我受國厚恩,尚且從權,將軍何必悻悻?」
秦彞道:「秦彞父子,誓死國家!」吩咐部下把守城門,自己入見夫人道:「主上差高阿那肱助我,不意反掣我肘,勢大敗矣!我誓以死守,圖見先人于地下。秦氏一脈托於你。」
說未畢,外邊報道:「高丞相已開關放周兵入了!」秦彞忙題渾鐵槍趕出來,只見周兵似河決一般湧來。秦彞領軍,雖有數百精鋭,如何抵當得住?殺得血透重袍,瘡痍遍體,部下十不存一。秦領軍大叫一聲道:「臣力竭矣!」手掣短刀,復殺數人,自刎而死。
重關百二片時聵,血呀將軍志不灰。
城郭可傾心愈勁,化雲飛上白雲堆。
此時寧夫人收拾了些家資,逃出官衙。亂兵已是填塞街巷,使婢家奴,俱各驚散。領了這太平郎,正沒擺劃,轉到一條靜僻小巷,家傢俱是關着。聽得一家有小兒哭聲,知道有人在內,只得扣門,卻是一個婦人,和一個兩三歲小孩子在內。說起是個寡婦姓程,這小孩子叫做一郎,止母子二口,別無他人。就借他權住。亂定了,將出些隨身金寶騰換,在程家對近一條小巷中,覓下一所宅子,兩家通家往來。此時齊國淪亡,齊國死節之臣,誰來旌表?也只得混在齊民之中。且喜兩家生的孩子,卻是一對頑皮,到十二三歲時,便會打斷街、閙斷巷生事。到後程一郎母子,因年荒回到東阿舊居,寧夫人自與叔寶住在歷城。
這秦瓊長大,生得身長一丈,腰大十圍,河目海口,燕頷虎頭;最懶讀書,只好輪槍弄棍,廝打使拳。在街坊市上,好事打抱不平,與人出力,便死不顧。寧夫人常常泣對他道:「秦氏三世,只你一身,拈槍拽棒,你原是將種,我不禁你;但不可做輕生負氣的事,好奉養老身,接續秦家血脈。」
故此秦瓊在街坊生事,聞母親叫喚,便丟了回家。人見他有勇仗義,又聽母親訓誨,似吳國專諸的為人,就叫他做賽專諸。更喜新娶妻張氏,奩中頗有積蓄,得以散財結客,濟弱扶危。
初時交結附近的豪傑;一個是齊州捕盜都頭樊虎,字建威;一個是州中秀才房彥藻;一個是王伯當;還有一個開鞭仗行賈潤甫。時常遇著,不拈槍弄棒,便講些兵法。還有過往好漢遇著,彼此通知接待,不止一個。大凡人沒些本領,一身把這兩個銅錢結識人,人看他做耍子,不肯抬舉他。雖有些本領,卻好高自大,把些手段壓伏人,人又笑他是魯莽,不肯敬服他,所以名就不起。秦瓊若論他本領,使得槍射得箭,還有一樣獨腳武藝:他祖傳有兩條流金熟銀鐧,稱來可有一百三十斤。他舞得來,初時兩條怪蟒翻波,後來一片雪花墜地,是數一數二的。若論他交結,莫說他憐憫着失路英雄,交結是一時豪傑;只他母親寧夫人,他娘子張氏,也都有截發留賓、剡薦供馬的氣概。故此江北地方,說一個秦瓊的武藝,也都咬指頭;說一個秦瓊的做人,心花都開。正是:才奇海宇驚,誼重世人傾。莫恨無知己,天涯盡弟兄。
一日,樊虎來見秦瓊道:「近來齊魯地面凶荒,賊盜生發,官司捕捉,都不能了事。昨日本州刺史,叫我招募幾個了得的人,在本郡緝捕。小弟說及哥哥,道哥哥武藝絶人,英雄蓋世;情願讓哥哥做都頭,小弟作副。刺史欣然,着小弟請哥哥出去。」
秦瓊道:「兄弟,一身不屬官為貴。我累代將家,若得志,為國家題一枝兵馬,斬將搴旗,開疆展土,博一個榮封父母,蔭子封妻,若不得志,有這幾畝薄田,幾樹梨棗,盡可以供養老母,撫育妻兒。這幾間破屋,中間村酒雛鷄,盡可以知己談笑;一段雄心,沒按捺處,不會吟詩作賦,鼓瑟彈琴,拈一回槍棒,也足以消耗他,怎低頭向這些臓官府下,聽他指揮?拿得賊是他功,起來臓是他的錢。還有咱們費盡心力,拿得幾個強盜,他得了錢,放了去,還道咱們誣盜。若要咱和同水密,反害良民,滿他飯碗,咱心上也過不去,做他甚麼?咱不去!」樊虎道:「哥,官從小大來,功從細積起。當初韓信也只是行伍起身。你不會拈這枝筆,做些甚文字出身,又亡故了先前老人家,又靠不得他門蔭,只有這一刀一槍事業,可以做些營生,還是去做的是。」
慚無彩筆夜生花,恃有戈矛可起家。
璞隱荊山人莫識,利錐須自出囊紗。
說話間,只見秦瓊母親走將出來,與樊虎道了萬福道:「我兒,你的志氣極大;但樊家哥哥說得也有理。你終日遊手好閒,也不是了期,一進公門,身子便有些牽繫,不敢胡為;倘然捕盜立得些功,幹得些事出來也好。我聽得你家公公,也是東宮衛士出身,你也不可膠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