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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齋誌異 中 - 64 / 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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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齋誌異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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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同巷有王給諫者(26),相隔十餘戶,然素下相能(27). 時值三年大計吏(28),忌公握河南道篆(29),思中傷之。公知其謀,憂慮無所為計。一夕,早寢。女冠帶,飾汞宰狀(30),剪素絲作依髭(31),又以青衣飾兩婢為虞候(32),竊跨廄馬而出(33),戲云:「將渴王先生。」馳至給諫之門。即又鞭撾從人,大言曰:「我謁侍禦王(34),寧渴給諫王耶(35)!」回轡而歸(36). 比至家門,門者誤以為真,奔白王公。公急起承迎,方知為于婦之戲。怒甚,謂夫人曰:「人方蹈我之瑕(37),反以閨閣之醜,登門而告之。餘禍不遠矣!」

夫人怒,奔女室,詬讓之(38). 女惟憨笑,並不一置詞。撻之,不忍;出之(39),則無家:夫妻懊怨,終夜不寢。時塚宰某公赫甚,其儀采服從(40),與女偽裝無少殊別,王給諫亦誤為真。屢偵公門,中夜而容未出,疑塚宰與公有陰謀。


  

次日早朝,見而問曰:「夜,相公至君家耶(41)?」公疑其相譏,慚言唯唯,不甚響答。給諫愈疑,謀遂寢(42),由此益交歡公。公探知其情,竊喜,而陰囑夫人,勸女改行(43);女笑應之。

逾歲,首相免(44),適有以私函致公者,誤投給諫。給諫大喜,先托善公者往假萬金(45),公拒之。給諫自詣公所。公覓巾袍(46),並不可得;給諫伺候久,怒公慢,憤將行。忽見公子袞衣旅冕(47)、有女子自門內推之以出。大駭;已而笑撫之,脫其服冕而去。公急出,則客去遠。聞其故,驚顏

如土,大哭曰,「此禍水也(48)!指日赤吾族矣(49)!」與夫人操杖往。女已知之,闔扉任其詬厲。公怒,斧其門。女在內含笑而告之曰:“翁無煩怒。

有新婦在,刀鋸斧鉞,婦自受之,必不令貽害雙親。翁若此,是欲殺婦以滅口耶?「公乃止。給諫歸,果抗疏揭王不軌(50),袞冕作據。上驚驗之,其旒冕乃粱■心所制,袍則敗布黃袱也。上怒其誣。又召元豐至,見其憨狀可掬,笑曰:」此可以作天子耶?“乃下之法司(51). 給諫又訟公家有妖人,法司嚴詰臧獲(52),並言無他,惟顛婦痴兒,日事戲笑;鄰里亦無異詞。案乃定,以給諫充雲南軍(53). 王由是奇女。又以母久不至,意其非人。使夫人探詰之,女但笑不言。

再復窮問,則掩口曰:”兒玉皇女,母不知耶?“

無何,公擺京卿(54). 五十餘,每患無孫。女居三年。夜夜與公子異寢,似未嘗有所私。夫人異榻去,囑公子與婦同寢。過數日,公子告母曰:「借榻去,悍不還!小翠夜夜以足股加腹上,喘氣不得;又慣掐入股裡。」婢嫗無不粲然。

夫人呵拍令去。一日,女浴于室,公子見之,欲與偕;女笑止之,諭使姑侍。既出,乃更瀉熱湯于瓮,解其袍■,與婢扶之入。公子覺蒸悶,大呼欲出。女不聽,以衾蒙之。少時,無聲,啟視,已絶(55). 女坦笑不驚(56),曳置床上,拭體干潔,加復被焉。夫人聞之,哭而入,罵曰:「狂婢何殺吾兒!」女囅然曰(57):「如此痴兒,不如勿有。」夫人益恚,以首觸女;婢輩爭曳勸之。方紛噪間,一婢告曰:「公子呻矣!」輟涕撫之,則氣息休休,而大汗浸淫(58),沾浹■褥(59).食頃,汗己,忽開目四顧,遍視家人,似不相識,曰:「我今回憶往昔,都如夢寐,何也?」夫人以其言語不痴,大異之。攜參共父,屢試之,果不痴。大喜,如獲異寶。至晚,還榻敝處,更設衾枕以覘之。公子入室,盡遣婢去。早窺之,則塌虛設。自此痴顛皆不復作,而琴瑟靜好,如形影焉(60). 年餘,公為給諫之黨奏劾免官,小有■誤(61). 舊有廣西中丞所贈玉瓶(62),價累千金,將出以賄當路。女愛而把玩之,失手墮碎,慚而自投。公夫婦方以免官不快,聞之,怒,交口呵罵。女忿而出(63),謂公子曰:「我在汝家,所保全者不止一瓶,何遂不少存面目?實與君言:我非人也。以母遭雷霆之劫,深受而翁庇翼(64);又以我兩人有五年夙分,故以我來報桑恩、了夙願耳。身受唾罵,擢髮不足以數,所以不即行者,五年之愛未盈。今何可以暫止乎!」盛氣而出,追之已杳。公爽然自失(65),而悔無及矣。公子入室,睹其剩粉遺鈎,慟哭欲死;寢食不甘,日就贏瘁。公大憂,急為膠續以解之(66),而公子不樂。惟求良工畫小翠像,日夜澆禱其下(67),幾二年。

偶以故自他裡歸,明月已皎,村外有公家亭園,騎馬牆外過,聞笑語聲,停轡,使廄卒捉■(68);登鞍一望,則二女郎遊戲其中。雲月昏蒙,不甚可辨,但聞一翠衣者曰:「婢子當逐出門!」一紅衣者曰:「汝在吾家園亭,反逐阿誰?」翠衣人曰:「婢子不羞,不能作婦,被人驅遣,猶冒認物產也?」


  
紅衣者曰:「索勝老大婢無主顧者(69)!」聽其音,酷類小翠,疾呼之。翠衣人去曰:「姑不與若爭,汝漢子來矣。」既而紅衣人來,果小翠。喜極。

女令登垣承接而下之,曰:「二年不見,骨瘦一把矣!」公子握手泣下,具道相思。女言:「妾亦知之,但無顏復見家人。今與大姊遊戲,又相邂逅,足知前因不可逃也。」請與同歸,不可;請止園中,許之。公子遣仆奔白夫人。夫人驚起,駕肩輿而往,啟鑰入亭。女即趨下迎拜;夫人捉臂流涕,力白前過,幾不自容,曰:「若不少記榛梗(70),請偕歸,慰我遲暮(71). 」

女峻辭不可。夫人慮野亭荒寂,謀以多人服役。女曰:“我諸人悉不願見,

惟前兩婢朝夕相從,不能無眷注耳;外惟一老仆應門,餘都無所復須。“夫人悉如其言。托公子養痾園中,日供食用而已。女每勸公子別婚,公子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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