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發女家,棺啟屍亡。前忿未蠲(
19),倍益慘怒,復訟于官。官以其情幻,擬罪未決。南又厚餌竇[
20),哀令休結;官亦受其賕囑,乃罷。而南家自此稍替(
21).又以異跡傳播,數年無敢字者(
22). 南不得已,遠于百里外聘曹進士女。未及成禮,會民間訛傳,朝廷將選良家女充掖庭(
23),以故有女者,悉送歸夫家。一日,有嫗導一輿至,自稱曹家送女者。扶女入室,謂南曰:「選嬪之事已急,倉卒不能如禮,且送小娘子來。」問:「何無客?」曰:「薄有奩妝,相從在後耳。」嫗草草徑去。
南視女亦鳳致,遂與諧笑。女俯頸引帶,神情酷類竇女。心中作惡,第未敢言。女登榻,引被幛首而眠。亦謂是新人常態,弗為意。日斂昏(
24),曹人不至,始疑。捋被問女(
25),而女亦奄然冰絶。驚怪莫知其故,馳■告曹(
26),曹竟無送女之事。相傳為異。時有姚孝廉女新葬,隔宿為盜所發,破材失屍。
聞其異,詣南所征之(
27),果其女。啟衾一視,四體裸然。姚怒,質狀于官。
官以南屢無行,惡之,坐發塚見屍[
28〕,論死。
異史氏曰:“始亂之而終成之,非德也;況誓于初而絶于後乎?撻于室,聽之;哭于門,仍聽之:抑何其忍!而所以報之者,亦比
李十郎慘矣(
29)!“
【註釋】
(
1) 晉陽:春秋時普邑名,故城在今山西省太原市南古城營。
(
2) ■■:形容行動小心戒懼的樣子。《詩。小雅。正月》:「謂天蓋高,不敢不局;謂地蓋厚,不敢不■。」《經典釋文》:「局本又作■。」■,曲身、彎腰;■,小步行走。
(
3) 鬥如:如鬥,形容狹小。
(
4) ■(hui 慧):掃帚。
(
5) ■(fan 范)掃:即灑掃。
(
6) 笄(jI機)女:古以女子十五歲為「及笄」。《禮記。內則》:「女子……十有五而笄。」笄,頭轡,古代女子十五歲收發,以簪插定發轡。
(
7) 綦(qi起)切:甚切。綦,極、甚。
(
8) 稔(ren 忍):熟悉。
(
9)要(yao 腰)嫁:要約而嫁,指按照婚禮聘訂。
(
10 )貴倨凌人:仗勢欺人。貴,高貴。倨,傲慢。
(
11 〕要誓:要求對方盟誓。
(
12)指天矢日:指着天日發誓。矢,誓。
(
13 〕桑中之約:指男女幽會。語出《詩。■風。桑中》。
(
14 )■(ping平)■(meng蒙):帷帳,在旁曰「■」,在上曰「■」,引申為覆蓋、庇護。揚雄《法言。吾子》:「震風陵雨,然後知夏屋之為■■也。」這裡指南三複的管轄、統治。
(
15)■(p áng旁):■掠,笞打。
(
16)閽(h ūn 昏)者:看門的人。
(
17)質明:黎明。
(
18 )涕■:眼淚、鼻液。
(
19)蠲(juān 捐):消除。
(
20)餌:利誘、賄賂。
(
21)稍替:稍見衰落。
(
22)無敢字者:無人敢把女兒許配給他。舊稱女子許嫁為「字」。
(
23)充掖庭:意思是充當嬪妃、宮女。掖庭,宮中旁舍,為嬪妃所居之地。
徐陵《玉台新詠序》:「五陵豪族,充選掖庭;四姓良家,馳名永巷。」
(
24)日斂昏:天已黑。
(
25)捋(luo 羅)被:掀開被子。
(
26)■(beng崩):使者,傳信的人。
(
27 )征:驗證、查看。
(
28)坐:坐罪,犯罪而受判處。
(
29)李十郎:唐人小說《霍小玉傳》中人物,詳見《武孝廉》注。
梁彥
徐州梁彥,患鼽嚏(
1) ,久而不已。一日,方臥,覺鼻奇癢,速起大嚏。
有物突出落地,狀類屋上瓦狗(
2) ,約指頂大。又嚏,又一枚落。四嚏凡落四枚。蠢然而動,相聚互嗅。俄而強者嚙弱者以食;食一枚,則身頓長。瞬息吞井,止存其一,大於■鼠矣(
3).伸舌周匝(
4) ,自舐其吻,梁大愕,踏之,物緣襪而上,漸至股際。捉衣而撼擺之,粘據不可下。頃人衿底,爬搔腰脅。
大懼,急解衣擲地。捫之,物已貼伏腰間。推之不動,掐之則痛,竟成贅疣(
5) ;口眼已合,如伏鼠然。
【註釋】
(
1) 鼽(qiú求)嚏:病名。鼻出清涕,打噴嚏。《禮記。月令》:「秋季行夏令,則其國大水,冬藏殃敗,民多鼽嚏。」
[
2 )瓦狗:瓦屋脊上其形如狗的飾物,迷信傳說可以鎮邪。
(
3) ■(shī石)鼠:鼠的一種。頭似兔,尾有毛,青黃色。
[
4)周匝(z ā札):轉動。
(
5) 贅疣(y óu 尤):肉瘤。
龍肉
姜太史玉璇言[
1 ):「龍堆之下(
2) ,掘地數尺,有龍肉充其中(
3).任人割取,但勿言『龍』字。或言『此龍肉也』,則霹靂震作,擊人而死。」
太史曾食其肉,實不謬也。
【註釋】
(
1) 姜玉璇:姜元衡,字玉璇,即墨(今山東省即墨縣)人。順治六年進士,曾任內翰林宏文院侍講、江南主考等職。見同治《即墨縣誌》卷七。太史,明清兩代習稱翰林為「太史」。
(
2) 龍堆:地名,疑指白龍堆,天山南路之沙漠,沙堆形如臥龍,無頭有尾,高大者二三丈。()
(
3) (r èn 認):滿。
卷六
潞令
宋國英,東平人(
1) ,以教習授潞城令(
2) ,貪暴不仁,催科尤酷(
3) ,斃杖下者,狼藉于庭(
4).余鄉徐白山適過之,見其橫(
5) ,諷曰(
6) :「為民父母,威焰固至此乎?」宋揚揚作得意之詞曰,‘喏!不敢!官雖小,蒞任百日,誅五十八人矣。“後半年,方據案視事(
7) ,忽瞪目而起,手足撓亂,似與人撐拒狀。
自言日:”我罪當死,我罪當死!「扶人署中,逾時尋卒。嗚呼!幸有陰曹兼攝陽政(
8) ;不然,顛越貨多(
9) ,則」卓異“聲起矣(
10),流毒安窮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