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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錢說話的原來是本師少將顧問趙頌三。他那神氣似真非真,因為是師長的老部屬,平時又會逢場作趣,這時節乘順水船就來那麼一手。他早有了算計,錢若拿不到手,他作為開玩笑,打哈哈;若上了手,就預備不再吃師長大廚房的炸醬麵,出衙門趕過王屠戶處喝酒去了。他原已站在師長背後看了半天牌,等候機會,所以師長縱不回頭,也知道那麼伸手白晝行劫的是誰。
師長把頭略偏,一手扣定錢,笑著嚷道:「這是怎麼的?吃紅吃到夢家來了!軍法長,你說,真是無法無天!查查你那條款,白日行劫,你得執行職務!」
軍法長是個胖子,早已經胖過了標準,常常一面打牌一面打盹。這時節已輸了將近兩百塊錢,正以為是被身後那一個牽線把手氣弄痞了,不大高興。就帶諷刺口氣說:
「師長,這是你的福星,你盡他吃五塊錢紅吧,他幫你忙不少了!」
那瘦手於是把錢抓起趕快縮回,依舊站在那裡,啷啷的把幾塊錢在手中轉動。
「師長是將星,我是福星——我站在你身背後,你和了七牌,算算看贏了差不多三百塊!」
師長說:「好好,福星,你趕快拿走吧。不要再站在我身背後,我不要你這個福星。我知道你有許多重要事情待辦,街上有人等著你,趕快去吧。」
顧問本意即刻就走,但是經這麼一說,倒似乎不好意思起來了。一時不即開拔,只搭訕著,走過軍法長身後來看牌。軍法長回過頭來對他愣著兩隻大眼睛說:
「三哥,你要打牌我讓你來好不好?」
話裡雖然有根刺,這顧問用一個油滑的微笑,拔去了那根看不見的刺,卻回口說:
「軍法長,你發財,你發財!哈哈,看你今天那額角,好晦氣!我倆賭個手指頭,你不輸掉褲帶才真是運氣!……」一面說一面笑著,把手中五塊雪亮的洋錢啷啷的轉著,搖頭擺腦的走出師部衙門上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