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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好性情的人,是完全為煙所熏,把一顆心柔軟到像做母親的人了。就是同他說到這一類笑話時,也像是正在同小孩子學故事一樣情形的。那種遇事和平的精神,使他地位永遠限在五年前的職務上。同事的無人不作知事去了,他仍然在書記官的職務上,擬稿,送餉冊,善意的訓練初到職的錄事,同傳達長喝一杯酒,在司令官來客打牌的桌上配一角,同許多兵士談談天,不積錢也不積德,只是很平安的過著日子。在中國的各式各型人中,這種人是可以代表一型的。
因為懂相法,看過標生是有起色的相,在許多兵士中,這好性情人對他是特別有過好意的。這好意又並不是為有所希望而來,這好性情人就並不因為一種功利觀念能這樣做人的。
見到他上樓了,就請坐。在往天,副兵若在,應當倒茶,因為雖然是兵,但營上的兵不是屬於書記官管轄。在一種很客氣的款待上,他的一個普通兵應有的拘束也去掉了,就可以隨便談話,吃東西,討論小說上各個人物的才幹與性情。如今的他,原來是看看這好人,意思是近於告別的,就不即坐。
「天氣好,到些什麼地方玩過沒有?」
「玩過了的。」
「這幾天好釣魚,我那一天從溪邊過身,一條大鯽魚撥剌,有腳板大,訇的嚇了我一跳,心想若是有小朋友在,就跳下水去摸它來,可以吃一頓。」
「書記官能泅水嗎?」
「咄,我小時能夠打汆子過鄉里大河公安殿前面!」
「近來行不行?」
「到六月間我們去壩上試試吧。吃了煙,是有十年不敢下水了,不過我威風是還在的,你不要小看我。我問你,你怎麼樣?」
「書記官會看相,你猜吧。」
「我看你不錯,凡是生長在黃羅寨的,不會泅水也不至於一到河裡就變秤砣。」
「不會水,因為家裡怕淹死,不准洗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