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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詩,我已經付印了;你的女兒,我已替你嫁了出去;你的生平,我已寫了傳記;只有你的墓穴,還沒有安排好。我家祖先的墳墓在杭州,但是江廣河深,勢難將你歸葬到祖墳,所以請示母親的意見而把你安葬在這裡,以便于祭奠掃墓。在你的墓傍,葬着你的女兒阿印,在下面還有兩個墳墓,一個是父親的侍妾朱氏,一個是我的侍妾陶氏。羊山空曠遼闊,朝南是一片寬廣的平地,西望面向着棲霞山;風風雨雨,清晨黃昏,你這個覊留在異鄉的精魂有了伴侶,當不致于感到孤獨寂寞。可憐的是,我自從戊寅年讀了你寫的哭姪詩後,至今沒有兒子;兩個牙牙學語的女兒,在你死後出生,才只有一周歲。我雖因母親健全而不敢說自己老,但齒牙搖動,頭髮已禿,自己心裡知道,在這人世間尚能活幾天?阿品弟遠在河南為官,也沒有子女,我家九族之內沒有可以傳宗接代的人。你死有我安葬,我死後由誰來埋葬呢?你如果死後有靈的話,能不能告訴我?
唉!生前的事既不堪想,死後的事又不可知;哭你既聽不到你回話,祭你又看不到你來享食。紙錢的灰燼飛揚着,北風在曠野裡顯得更猛,我回去了,但又連連回過頭來看你。唉,真悲痛啊!唉,真悲痛啊!
(黃屏)
書魯亮儕
〔清〕袁枚
己未冬,余謁孫文定公于保定製府。坐甫定,閽啟:「清河道魯之裕白事。」余避東廂,窺偉丈夫年七十許,高眶,大顙,白鬚彪彪然;口析水利數萬言。心異之,不能忘。後二十年,魯公卒已久,予奠于白下沈氏,縱論至于魯,坐客葛聞橋先生曰:
魯字亮儕,奇男子也。田文鏡督河南,嚴,提、鎮、司、道以下,受署惟謹,無遊目視者。魯效力麾下。
一日,命摘中牟李令印,即攝中牟。魯為微行,大布之衣,草冠,騎驢入境。父老數百扶而道苦之,再拜問訊,曰:「聞有魯公來替吾令,客在開封知否?」魯謾曰:「若問雲何?」曰:「吾令賢,不忍其去故也。」又數里,見儒衣冠者簇簇然謀曰:「好官去可惜,伺魯公來,盍訴之?」或搖手曰:「咄!田督有令,雖十魯公奚能為?且魯方取其官而代之,寧肯捨己從人耶?」魯心敬之而無言。至縣,見李貌溫溫奇雅。揖魯入,曰:「印待公久矣!」魯拱手曰:「觀公狀貌、被服,非豪縱者,且賢稱噪于士民,甫下車而庫虧何耶?」李曰:「某,滇南萬里外人也。別母,游京師十年,得中牟,借俸迎母。母至,被劾,命也!」言未畢,泣。魯曰:「吾暍甚,具湯浴我!」徑詣別室,且浴且思,意不能無動。良久,擊盆水誓曰:「依凡而行者,非夫也!」具衣冠辭李,李大驚曰:「公何之?」曰:「之省。」與之印,不受;強之曰:「毋累公!」魯擲印鏗然,厲聲曰:「君非知魯亮儕者!」竟怒馬馳去。合邑士民焚香送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