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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客人向宋將軍告辭說:「我當初聽到你的大名時,把你當作英雄豪傑,但是現在看來你和你的門徒不能委以重任,我將走了。」宋將軍竭力輓留他,他就說:「我曾屢次打殺攔路搶劫的強盜,奪取他們的財物,因此他們很恨我。我若久留此地,災禍將會牽連到你。今晚半夜,強盜們正約我到某處決鬥。」宋將軍高興地說:「我騎着馬帶著弓箭來助戰。」客人說:「不要去,強盜本領強且人又多,我想要保護你,就不能殺個痛快。」宋將軍向來自以為了不起,並且也很想看看客人的本領,就竭力請求客人同往。客人沒辦法,就帶他一起走。將要到達決斗的地方,客人送宋將軍登上一座荒廢無人的堡壘,說:「你只許觀看,千萬別作聲,以免讓強盜們發覺你。」
這時,鷄叫月落,星光照着空曠的原野,百步之內能夠看見人。客人騎馬飛馳而下,吹了幾聲觱篥。一會兒,二十多個騎馬的強盜從四面擁集過來,徒步行走背着弓箭跟在後面的有一百多人。一個強盜提着刀縱馬衝向客人,客人大喊着揮舞起鐵椎,強盜應聲墜落馬下,馬頭也被砸得碎裂。那伙強盜圍成環形向前進逼,客人奮力揮舞鐵椎左右猛擊,強盜們連人帶馬栽倒在地,三十多人被殺死。宋將軍屏住呼吸觀看這場惡戰,嚇得兩腿發抖,几乎從堡壘上掉下來。忽然聽到客人大聲呼喊道:「我走啦!」塵灰滾滾,朝着東方飛馬而去。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魏禧評論說:張良找到了大力士,在博浪沙用鐵椎捶擊秦始皇,大鐵椎大概也是那種人吧?老天生下有奇異才能的人,一定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但我讀陳亮的《中興遺傳》,發現那些才智出眾、俠義剛烈、雄奇卓異的人,無聲無息地不能在當代顯露功績聲名的,又為什麼這樣多呢?是不是上天降生的人才不一定被人任用呢?還是任用他們自會有一定的時機呢?陳子燦遇見大鐵椎是壬寅年,看他的相貌應當是三十歲,那麼大鐵椎今年已有四十歲了。子燦又曾經看見他寫買東西的單子,楷書寫得非常工整漂亮。
(宋心昌)
傳是樓記
〔清〕汪琬
崑山徐健菴先生,築樓于所居之後,凡七楹。間命工木為櫥,貯書若干萬卷,區為經史子集四種,經則傳注義疏之書附焉,史則日錄家乘山經野史之書附焉,子則附以卜筮醫藥之書,集則附以樂府詩餘之書,凡為櫥者七十有二,部居類匯,各以其次,素標緗帙,啟鑰燦然。於是先生召諸子登斯樓而詔之曰:「吾何以傳女曹哉?吾徐先世,故以清白起家,吾耳目濡染舊矣。蓋嘗慨夫為人之父祖者,每欲傳其土田貨財,而子孫未必能世富也;欲傳其金玉珍玩、鼎彞尊斝之物,而又未必能世寶也;欲傳其園池台榭、舞歌輿馬之具,而又未必能世享其娛樂也。吾方以此為鑒。然則吾何以傳女曹哉?」因指書而欣然笑曰:「所傳者惟是矣!」遂名其樓為「傳是」,而問記於琬。琬衰病不及為,則先生屢書督之,最後復于先生曰:
甚矣,書之多厄也!由漢氏以來,人主往往重官賞以購之,其下名公貴卿,又往往厚金帛以易之,或親操翰墨,及分命筆吏以繕錄之。然且裒聚未幾,而輒至于散佚,以是知藏書之難也。琬顧謂藏之之難不若守之之難,守之之難不若讀之之難,尤不若躬體而心得之之難。是故藏而勿守,猶勿藏也;守而弗讀,猶勿守也。夫既已讀之矣,而或口與躬違,心與跡忤,采其華而忘其實,是則呻佔記誦之學所為嘩眾而竊名者也,與弗讀奚以異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