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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治軍之道,未有不本於廉恥者。《吳子》曰:「凡制國治軍,必教之以禮,勵之以義,使有恥也。夫人有恥,在大足以戰,在小足以守矣。」《尉繚子》言:「國必有慈孝廉恥之俗,則可以死易生。」而太公對武王:「將有三勝,一曰禮將,二曰力將,三約止欲將。故禮者,所以班朝治軍而兔苴之武夫,皆本於文王后妃之化;豈有淫芻蕘,竊牛馬,而為暴于百姓者哉!」《後漢書》:張奐為安定屬國都尉,「羌豪帥感奐恩德,上馬二十匹,先零酋長又遺金鐻八枚,奐並受之,而召主簿于諸羌前,以酒酹地曰:『使馬如羊,不以入廐;使金如粟,不以入懷。』悉以金馬還之。羌性貪而貴吏清,前有八都尉率好財貨,為所患苦,及奐正身潔己,威化大行」。嗚呼!自古以來,邊事之敗,有不始於貪求者哉?吾于遼東之事有感。
杜子美詩:安得廉頗將,三軍同晏眠!一本作「廉恥將」。詩人之意,未必及此,然吾觀《唐書》,言王佖為武靈節度使,先是,土蕃欲成烏蘭橋,每于河壖先貯材木,皆為節帥遣人潛載之,委于河流,終莫能成。蕃人知佖貪而無謀,先厚遺之,然後並役成橋,仍築月城守之。自是朔方禦寇不暇,至今為患,由佖之黷貨也。故貪夫為帥而邊城晚開。得此意者,郢書燕說,或可以治國乎!
——據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本《日知錄集釋》
《五代史·馮道傳·論》道:「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妙啊,管子的善於立論!禮義是治理人民的大法;廉恥,是為人立身的大節。大凡不廉便什麼都可以拿;不恥便什麼都可以做。人到了這種地步,那便災禍、失敗、逆亂、死亡,也就都隨之而來了;何況身為大臣而什麼都拿,什麼都做,那末天下哪有不亂,國家哪有不亡的呢?然而在這四者之間,恥尤其重要。因此孔子論及怎麼才可以稱為士,說道:「個人處世必須有恥。」孟子說:「人不可以沒有恥,對可恥的事不感到羞恥,便是無恥了。」又說:「恥對於人關係大極了,那些搞陰謀詭計耍花樣的人,是根本談不上恥的。」其所以如此,因為一個人的不廉潔,乃至于違犯禮義,推究其原因都產生在無恥上。因此(國家領袖人物)士大夫的無恥,可謂國恥。
我考察自三代以下,社會和道德日益衰微,禮義被拋棄,廉恥被摜在一邊,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但是凜冽的冬寒中有不凋的松柏,風雨如晦中有警世的鷄鳴,那些昏暗的日子中,實在未嘗沒有獨具卓識的清醒者啊!最近讀到《顏氏家訓》上有一段話說:「齊朝一個士大夫曾對我說:『我有一個兒子,年已十七歲,頗能寫點檔案書牘什麼的,教他講鮮卑話,也學彈琵琶,使之稍為通曉一點,用這些技能侍候公卿大人,到處受到寵愛。』我當時低首不答。怪哉,此人竟是這樣教育兒子的!倘若通過這些本領能使自己做到卿相的地位,我也不願你們這樣幹。」哎!顏之推不得已而出仕于亂世,尚且能說這樣的話,還有《小宛》詩人的精神,那些卑劣地獻媚于世俗的人,能不感到慚愧麼?
羅仲素說:教化是朝廷急要的工作;廉恥是士人優良的節操,風俗是天下的大事。朝廷有教化,士人便有廉恥;士人有廉恥,天下才有良風美俗。